第十三章 南陽(上)(第2/3頁)

“楊沂中該斬!”

冷清的大殿之上,殿外小林中偶爾傳來的珠頸斑鳩的咕咕聲中,許景衡第一個發作起來,卻又不好罵官家,也不好罵那幾個要員,便只能來罵人人都能罵的楊沂中了。“身為護衛,官家擅自出城,焉能不報宰相?”

第一次來這種場合的劉汲微微蹙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而周圍相公們也只能在那句‘楊沂中該斬’之後徒勞悶氣。

且說,官家想通過發軍餉來握軍權,宰相們自然不好說話,然而昨日這不是剛給行在官員們補發了俸祿,行了賞賜嗎?那今日一早這官家便匆匆越過一切,直接去親自操刀發放軍餉,是嫌棄宰輔們沒有一視同仁,還是想告訴軍士們只有他趙官家記得城外的大軍?

自己賣好不要緊,但不要踩著別人賣好行不行?

“諸位相公。”藍珪稍作猶疑,還是出聲做出了說明。“官家走前曾在禦案上使小林學士留下幾個條陳,要諸位早做決斷,待他回來,還要聽諸位禦前議政……在下不敢擅動,還請呂相自取。”

一眾宰輔無奈,只能壓下邪火去看那些條陳,然而,呂好問當先拿起案上第一個紙條,翻過來一看,便覺得頭大如鬥起來……原來,這第一個紙條上便是‘土斷’二字!

其余宰輔上前,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卻也各自無話可說。

要知道,土斷一詞,乃是南朝宋時劉裕的一個政略,主要是指在當時北人南渡背景下的南朝統治區內進行戶口重組。而眼下,京西剛遭戰亂,流民諸多,非只如此,放在整個靖康以來的大局來看,以淮河秦嶺為界,北人南逃的也極多,且短期內,大宋也確實沒有收復失地的能力。

那麽此時,將南逃北人進行就地安置、編入戶口的‘土斷’,就顯得極為緊要和迫切了。

只不過,話雖如此,這件事情卻實在是太過繁雜,幾乎牽扯到方方面面,千頭萬緒之下,來個鬼的‘早做決斷’啊?

但偏偏還不可能放下此事不管。

呂好問帶著一種復雜的心情將手中這千斤重般的‘土斷’紙條交給身後許景衡,復又拿起了第二個紙條,然後又是一陣頭大,原來上面寫的是‘範瓊’二字。

範瓊,範瓊,這兩個字行在實在是太熟悉了,從趙官家登基開始,行在便一直在討論此人,從南京(後世商丘)議到亳州,從亳州議論到順昌府(潁州,後世阜陽),又從順昌府議論到八公山,最後來到南陽,卻是再不能拖延了!

不過,好在跟以往總是爭論要不要處置此人不同,這一次,大家倒是早有統一認識,那就是一定要殺了他,取襄陽為後手……否則不說東南、荊襄如何有效溝通,只說萬一金人南侵,南陽危急之時,官家連個退路都無,那該如何是好?

而趙官家此時留下此人名字,也肯定不是要宰輔們再商議如何處置此人,結合著之前趙官家在方城山下所言,很顯然是要大家商議一點輔助性的對策,協助趙官家南下襄陽,鏟平此獠。

唯獨軍國大事,由不得諸位宰執們不嚴肅以對。

呂好問將這個字條交給了身後的樞密副使汪伯彥,然後繼續去翻第三個字條,復又看到了孫默二字,卻是早已經麻木,直接將這個字條交給了身後的劉汲。

且說,孫默是之前死在金人刀下的京西南路潁昌府守臣,他的事情跟行在無關,卻是京西本地官場的一個重要懸案、疑案、公案。

事情是這樣的,金人南侵前,潁昌府通判缺額,當時劉汲便發文書,以一個正在丁憂的喚做裴祖德的人權通判潁昌府事。等到金人南下,作為知府的孫默便趕緊收攏兵馬,讓裴祖德主持著退到潁昌府最南面的郾城,以做防守,與此同時,他本人卻去陽翟接自己家小。對此,裴祖德一面守著郾城,一面彈劾孫默貪生逃遁!

隨即,完顏銀術可南下,直接在陽翟殺了孫默,卻意外的沒碰郾城。然後宗澤聞訊,自然是臨時保舉了裴祖德,讓他假直秘閣,知潁昌府。

到此為止,似乎是非區直很明顯了,孫默身居高位,卻在危急關頭顧念家人,裴祖德以通判身份主持大局,明顯更高一層……而且裴祖德身上同時有劉汲、宗澤這兩個京西說話最管用大佬的保舉。

唯獨孫默最後到底是選擇了殉國而死,而裴祖德卻活了下來,大家便也不好再說什麽罷了。

然而,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就在完顏銀術可退出郾城之後,孫默的家人居然帶著孫默之前未發出的文書去尋劉汲告狀,而按照這封文書所論,裴祖德根本是聽別人說金人不會來了,然後拿這個假消息特意去欺騙孫默,哄著對方去的陽翟……那若以此而論,裴祖德便是個兩面三刀,甚至是刻意想借刀殺人除掉上司的無恥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