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畏懼

趙玖沒有刻意跟劉子羽下完這盤好容易教會對方的五子棋,而是即刻起身,並連番下令:

派出哨騎,沿汝水南北兩岸迅速向西探查;

派出官員,去往周邊各個村鎮,協助當地官吏帶領百姓進入汝陽;

派出信使,往北面尋找王德與韓世忠,告知行在現狀,並讓他們務必小心行事,謹慎而為,以防在野地中遭遇圍城打援;

然後,又因為楊沂中不在,所以專門傳旨,讓此時正在城內的呼延通總領城防,小心防備,並將禦前班直充入城防;

最後,自然是傳旨召集四位相公與禦史中丞張浚、禦營都統制王淵等人來見。

而等到這個時候,趁著諸臣未至,趙官家方才一面喚人來幫忙著甲一面向身側的軍事參謀劉子羽開口詢問:“彥修,朕這番調度可有遺漏?”

劉子羽之前明顯是被趙官家的從容鎮定和有條不紊弄得有些發愣,此時聞言隔了許久方才拱手應聲:“官家鎮定自若,有古名君之風,所有差遣分派也都妥當,臣著實有些驚異……”

趙玖坐在廊下,一面讓內侍幫忙著甲,一面不由失笑:“習慣成自然了,在前線中枯坐兩月,便是傻子也大略懂得一些。”

“只是官家。”劉子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正色進言。“臣以為官家沒必要著甲,以免節外生枝。”

趙玖微微一怔,便即刻示意身側內侍暫時停下,然後盯著劉子羽反問過來:“這是為何?”

“官家……剛剛官家吩咐了五件事,臣冒昧,也想問問官家五個問題。”劉子羽正色相對。“可否?”

“說來。”

“這當先一個……汝陽城堅固嗎?”

當然堅固!

旁邊的小林學士早已經喘勻氣,心裏接人話的老毛病自然跟了上來……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他只是在心中本能一應,卻並沒有深入思考,反而有些恍惚之態。

“當然堅固。”胳膊上還搭著甲鏈的趙官家微微嘆氣,也是正色做答。“汝陽城天下名城,雖然古郡名為汝南,但這座城卻明顯是在汝水之北,所以稱汝陽……汝水自北而來,到城下卻又繞城南向東而去,使得此城三面環水,一面高墻,如此城池,再稱不上堅固,那天下也沒幾個正經大城了。”

“正是如此。”劉子羽連連頷首。“實際上,若非如此,韓太尉也不會在蔡州城尚紊亂之時便一力請官家先來此處了……那臣冒昧再問,如此堅城,之前為何輕易被金人攻破?”

“自然是因為根本沒守。”趙玖連連搖頭。“你忘了,河南尹孫昭遠想在這城下招攬潰兵,潰兵反而將他殺了。”

劉子羽並未置可否,只是束手不言。

“跟這個沒關系。”趙官家見狀,也是即刻醒悟改口。“說到底是京西這邊一潰到底,始終沒有提起氣來,大潰之勢下,什麽都不可為……朕又不是沒見過潰兵。”

“那麽臣再問一句,此時城中呼延統制和禦前班直這兩千兵是那種聞風喪膽的潰兵嗎?”

趙玖終於失笑:“朕知道了,彥修是想說,這一戰並沒有太大的危險,所以軍事上的事情放心交給呼延通就行了,朕應該靜坐城中,安撫人心?就好像昔日在淮上時,朕只要端坐城頭,管住其余人不幹涉軍事,便是盡全力了?”

“是,但又不止於此。”劉子羽也難得露出笑意,卻又拱手再問。“官家,臣還有兩問呢……”

言未迄,院子外面便嘈雜起來,趙玖趕緊將肩膀上的甲鏈扯下塞入棋盤下面,而旁邊聽了半日的馮益不等趙官家開口便驅趕幾名捧著甲胄的內侍轉回房內。

而果然,片刻之後,四位相公之一的宇文虛中便率先出現在了院中。

由不得這些人這麽快,實在是行在依舊在路上,也沒把汝陽城當個正經落腳點來看。

譬如趙官家,自然是住在了府衙後院,一般府衙前堂就是議事堂,整個府署自然就是行宮了;而東府兩位相公則占據了一條街外的縣衙;樞密院的兩位西府相公為了方便,則占據了距離兩處都挺近的一處空置民宅;至於禦營指揮官們則幹脆發揮趙官家的優良傳統,搶了城裏某個和尚廟……

“官家!”

宇文虛中步入院中,瞥了眼依舊有些恍惚的小林學士和那個向自己行禮的新晉近臣劉子羽後,不及還禮,便匆匆拱手相詢。“臣受召喚至此,路上又見到禦營處忽然馳出數十班直,往各處而去,敢問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算是有一件事,但其實並不急。”

春日上午的陽光下,院中樹影婆娑,而身著常服的趙官家盤著腿坐在廊下,扶著棋盤不動,從容做答,宛如國學大師在教人年三字經一般從容。“好讓宇文相公知道,武關的那個什麽趙宗印,就是之前說的那個和尚,出關去援南陽範致虛,結果路上被擊敗,兵馬全丟了,如今人都跑到了襄陽,林學士也被迫連夜折返,我也只是讓人將此訊息通知韓世忠與王德,再喚你們來商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