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召見(上)(第2/4頁)

眾人聽完,或是撚須頷首,或是不以為然,只是去看為首的張憲台。

然而張浚剛要說話,卻見河中大船忽然往南岸靠攏過去,然後又有幾名內侍與班直乘小船往北岸逼近,見到禦史中丞在此,更是遙遙招手。

張德遠情知官家有事召喚,便也不再多言,反而翻身下馬,直接從身後馬屁股上的背包裏取來一個小本本,又從中拈起一小塊上好炭塊,便在馬鞍上攤開,一面俯身記錄,一面再做詢問:“劉子羽、建州人,敢問足下取何字?年齡?還有尊父姓名?”

“字彥修,年三十二,先父乃前資政殿大學士劉諱韐!”

趴在那裏的張浚愕然擡頭:“足下竟是劉仲偃長子?!”

劉子羽剛要再說,那邊河中內侍小舟已近,而張憲台也匆匆收起自己的小本本,背著背包往下去了,臨到河前,方才匆匆回頭招呼:“彥修兄大才,又是忠良之後,還請稍安勿躁,待有機會,我自會薦足下於禦前!必然與足下一個能施展才能的好差遣!”

言罷,不等劉子羽反應過來,張浚便兀自背著包登船往對岸尋趙官家去了。

張浚既走,又知道劉子羽是個有根基的人物,所以一群人面面相覷,幹脆一哄而散,只是臨走前不免扔下諸如什麽‘資政殿大學士之後也來找憲台的門路’、‘居然是此人上了憲台今日的升官本’之類的荒唐言語罷了。

且不提這些行在外圍紛擾了,這日下午,趙官家忽然停住那艘大船,就在淮河南岸光州境內,召開了一次臨時的禦前會議,不過這次在野地裏帷帳中舉行的會議,氣氛明顯不再有之前的喜氣與平和。

原因嘛,其實很簡單,剛剛劉子羽口中所謂‘無足輕重’之事,已經迫在眉睫了。

“好教諸位知道,前方丁進有異動。”

率先說話介紹問題的乃是樞相汪伯彥,此人從定下陪都為南陽之後,日漸活躍,早就沒了之前的小心翼翼,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此時明明是在介紹疑難之事,卻總讓人覺得他面上頗有神采,仿佛在說什麽喜事一般。“之前官家一入光州,樞密院便承旨召此人來禦前,但此人猶猶豫豫,竟不敢輕易前來,最後官家發明旨,他方動身,卻居然帶著三萬之眾來見駕,此時正在前方四十裏的朱臯鎮駐紮,似有反客為主之態。”

“丁進本不可信。”

眾人聽完,自然是宰相率先開口,而大概也是因為李綱不用來的緣故,呂好問呂相公似乎也頗多了幾分精神。“他本是趁亂而起的盜賊,戰前匆匆被逼降,有此舉止不足為怪。”

“不錯。”第三位相公許景衡也趁勢開口。“若沒記錯,此獠本該駐紮朱臯鎮,此時受召喚才來,儼然是之前便擅自退卻,可見武人之間不是皆如張俊、韓世忠的,嶽飛、張榮之流更是罕見……”

三位宰相說著一些開場的廢話,尚背著背包的禦史中丞張浚卻忍不住眯眼去看端坐不動的趙官家,然後不禁心中一突……原來,此時坐在一處落英繽紛的桃花樹下的趙官家一動不動,而且表情從容,若非一身大紅袍子,簡直就是什麽修仙的道人一般,似乎對一切都置若罔聞。

然而,善於察言觀色的張憲台如何不懂,官家這是在等人說出真正有用的話語——趙官家要的是如何處置丁進,而非是丁進本該如何!

不過,張憲台卻更加明白,這一次卻是官家老毛病發作,沒聽懂大家的話,因為兩位東府相公言語中已經明確表達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而此時,正該是自己出來幫官家稍作解釋的時候。

可是話說回來,張德遠剛要說話,卻又忍不住去看一旁毫無動靜的小林學士,跟這位城府極深的玉堂學士相處久了以後,他總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冒進……

當然了,人性難改,更重要的是張憲台情知自己的地位和權力都來自何人,所以終究不敢怠慢,在他猶疑的同時,就已經邁出腳步出列相詢了:

“敢問兩位相公,兩位可是覺得丁進區區賊寇出身的武人,不必過於計較這些,但能招撫安置,留有用處便可?所以不必用強?”

趙官家終於微微動容,儼然是醒悟了過來。

“我非是覺得此人無罪,而是講若能以朝堂恩威稍作控制,那何必非要在他身上鬧出事端來呢?”許景衡儼然還沒明白這位禦史中丞為何說出這種廢話,但呂好問這些日子久在趙官家身前,卻是陡然醒悟,便不由對張浚,也是對一側趙官家正色解釋起來。“官家,臣以為丁進可稍作優容,略加賞賜,讓其退軍便可……理由有三。”

“說來。”趙玖若有所思之余終於開口。

“其一,此時行在要務在於速至南陽定人心,萬事皆可等立足南陽後再做計較,不宜在路上卷入是非,耽擱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