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危機(上)

“朕的想法很簡單。”趙玖松開韓世忠的手緩緩言道。“良臣是國家名將,戰事上肯定要聽你的建議,既然你從軍略上說金軍本不必匆匆撤退,那此番如此急促撤退,必然有可商榷的地方。”

隨行幾名文臣各自侍立無聲,而趙官家卻又扭頭主動看向了張浚:

“德遠白日所言固然是有道理的,但軍事上的事情事關生死,只能料敵從寬、禦己從嚴,而不能說找了理由,事情通順了便過去了……真要找說法,金兀術此人年輕氣盛,性情與朕無二,當日戰時空閑時分還要發封文書過來嘲諷,如此人物,在軍中又無人能真正掣肘,怎麽會放棄的這麽幹脆?”

張浚當即俯首:“官家說的是,是臣思慮不足,擅做揣測。”

“所以良臣。”趙玖復又看向韓世忠。“今日尋你來不是逼你認錯,而是說你是朕的腰膽,軍事上還要倚仗你……你來講,若金兀術另有圖謀,他所謀大略在何處?我們又該如何應對?此事非你不可。”

韓世忠先是即刻得意起來,但聽到後來卻又不禁肅然,最後只是仰頭稍微一思,便得出答案:“若臣是金兀術,且另有圖謀,無外乎便是兩處,一處是趁著拔營北上,在蒙城處忽然啟動,引騎軍主力急襲濟州,吞掉那個什麽嶽飛、張榮所部……不過若是如此,咱們別無他法,連通知都來不及的。”

趙玖微微頷首,濟州距此四百余裏,金人又全是騎兵,真要如此也只能聽天由命。不過話說回來,趙官家也不是太擔心,因為按照軍報,嶽飛跟張榮加一起足足近兩萬之眾,而且同時據有濟州城和梁山泊,那麽以嶽飛的本事,守個城又如何?便是守不了,退入梁山泊,占據本土地利,金兀術難道還敢追進去?

“另一處自然是要我們懈怠,以圖殺個回馬槍,繼續想著渡淮來取朕了?”一念至此,趙玖順著對方思路主動說了下去。

“回稟官家,此事是也不是。”韓世忠扶著腰立在軍舍中昂然答道。“不是臣自誇,雖說官家也曾提醒過臣,說海船靠大帆行動,一旦風停就變成小船火箭的靶子,但官家事先堅壁清野,收攏了船只,金軍如何驟然湊出小船來,又如何能一回身便破了臣的艦隊?故此,若臣是金兀術,殺這一波回馬槍時卻不是從此處來了。”

“那從何處來?”不知為何,聽到這話,趙玖反而釋然下來。

“也不過兩條路,在北面往西偷渡淝水、潁水,奔襲上遊的光州(後世固始、潢川一帶),或者在北面往東偷渡渦水、渙水,奔襲下遊的泗州(後世洪澤湖一帶,此時未有湖)!”韓世忠若有所思道。“其中,尤其可能是光州!”

“為何?”作為此地第二個懂兵的,楊沂中終於忍不住插嘴。“光州兵力強勁,泗州卻兵力空虛,而且自上遊渡河後,再奔襲到八公山行在,中間頗多山脈,下遊則一路坦途……那個術列不就是迷了路被堵在山裏了嗎?”

“不然。”韓世忠擺手言道。“光州那邊看似兵力多些,但苗傅、劉正彥、丁進、劉晏等將統屬不一,宇文相公也未必捏合的起來;再說,其中兵馬多些的丁進乃是新降之人,能不能戰,願不願戰都不好說!至於地形,俺且問你楊大郎,若金軍過萬,一起渡過了淮河,地形不地形又如何?咱們除了集合兵馬護送官家南下難道有第二條路?”

“那泗州……”

“泗州不是不行,但不是太遠嗎?”韓世忠一聲冷笑。“既然是回馬槍,便是最後一招了,要的便是出其不意,泗州相隔一個濠州,哪有就在西面的光州方便?而且再說了,他們哪知道俺韓五為了防護壽州和濠州,將泗州掏空了?他們只知曉泗州是俺韓五的防地,說不得反而會為此畏懼呢!”

楊沂中根本無法反駁。

“除此之外,還有個道理。”許久沒吭聲的張浚忽然緩緩開口。“若要奔襲光州,必然要從順昌府(後世阜陽)走,而之前咱們從順昌府撤來的時候,官家仁念,專門遷移了許多順昌府百姓……從彼處行軍多少有一定遮蔽,韓將軍所言頗有道理。”

“不管如何,先派人連夜通知上下遊,泗州光州都要送到,讓他們提前防備便是。”胡寅也適時出言。“便是濟州,也當盡量派人繞路前往,不能因為傳遞的慢便不管了。”

眾人一起頷首,復又齊齊看向趙玖。

然而,趙官家面無表情斜坐在軍舍內的椅子上,先是微微頷首,卻又連連搖頭,儼然是另有想法:“必然要如此,但即便如此,朕還是有些憂慮,因為光州那邊,除了一個劉晏,朕都放心不下……”

軍舍內的數人,除了韓世忠和小林學士以外,其余三人的眉毛幾乎齊齊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