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議論(下)

就在趙玖心思飄到不知道什麽地方的時候,映照的如白日一般亮堂的禦帳前木棚中,一眾專業的大宋政治精英卻早已經將汪伯彥的心思猜透了!

其中,小林學士看的最為透徹——關鍵在於龍圖閣直學士張所和最近從東南回來的辛道宗、辛興宗,以及吏部主事林諱杞等人身上,這幾個人的到來讓行在進一步臃腫之余也讓汪伯彥以及他最大的盟友王淵同時陷入到了一個微妙的境地。

張所自不必多言,只要官家需要,隨時可以代替汪伯彥;辛道宗、辛興宗(就是搶韓世忠功勞的那個)世出西軍將門,兄弟四人,堂兄弟六七人,勢力廣大,此番又因為東南平叛杭州軍亂,受任李綱麾下,多少又抱到了大腿,所以隱隱有代替王淵的趨勢。

至於林諱杞,其實叫林杞,但沒辦法,小林學士早已故去的親爹也叫這個名字,所以他只能在心裏加個諱……呃,不管如何,這位剛來的吏部掌權人根本就是李綱的心腹,甚至堪稱私人,和張所一樣都是人家李公相遙遙展示影響力的一個標志。

那麽在這種情況下,汪伯彥和王淵為了避免政治上的死亡,警惕並振作起來,然後努力擴大影響力,試圖拉攏楊惟忠這種昔日大元帥府的同僚為外援,同時避免楊惟忠回歸禦前後分王淵權柄,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不過,官家始終不做應答,是不是不以為然呢?總不可能是在如此關鍵時刻愣神吧?

難道,官家是想讓張所出任這個南京留守?或者說京東制置使?畢竟,官家對東京留守宗澤宗樞相格外優容,已經是行在公開的秘密了,那麽如果在南京再安排一個帥臣,此人是不是該資歷低一些?而且最好跟宗澤有過比較好的合作經歷?

那豈不就是張所嗎?

怪不得,張所這些日子只是收攏團練,在壽春練兵,卻並沒有給什麽正經差遣!

一念至此,小林學士卻又不禁例行鄙視起了呂好問呂相公,既然李公相正要隔空錘死汪樞相,汪樞相又在垂死掙紮,且不論其他,你這個東府相公總該趁著行在優勢趁機展示下存在感吧?

不拘是幫著錘死汪伯彥,趁機提拔起自己人,還是唇亡齒寒,暗暗幫汪樞相一把,總要做吧?

如何立在那裏裝死?還有點大宋相公體統嗎?

“臣以為不必!”

就在這時,禦史中丞張浚忽然出列。“臣冒昧以聞,楊惟忠太尉老成持重,正該歸禦前,總攬殿前司公事……至於南京方向,便是要設一帥臣,何妨以張所張龍圖充任?張龍圖多為戰事,之前與宗留守在河北事上又合事順暢,且此番立下大功的東京留守司統制嶽飛,本為張龍圖提拔,若張龍圖去南京,豈不兩全其美!”

趙玖心中微動,因為這正是他之前所設想的,而且嶽飛的相關訊息,才是他最看重的,張所與嶽飛的關系也才正是他留著張所在身後壽春練兵,引而不發的真正原因……所以,不管對方誤打誤撞,還是因緣際會,只要說中他的心思也就無妨了。

“正是此理,那就如此好了。”趙玖稍微一頓,即刻同意,卻又轉過了話題。“其實無論是楊惟忠歸禦前,還是張所出南京,都是此戰之後的事情了,還要等金兀術退兵……嶽飛、張榮、傅選三將又該如何賞賜?”

行在眾人各自一怔,講實話,他們沒有考慮到這麽低的層次。

其中,地位最高的嶽飛雖然是個統制,但卻是東京留守司的統制,屬於宗澤提拔起來的雜牌軍,跟禦營的統制並非一個档次,這就好像之前的廂軍和禁軍差距一般,呼啦啦三個月提拔起來的統制跟韓世忠那種二十年提拔起來的統制是一回事嗎?

至於張榮一個賊寇統制……那就更尷尬了!還不如傅選一個招安後的八字軍統領來的順眼呢!

當然了,官家開口了,那自然可以專門禦前討論。

“嶽飛現為武功郎(第三十五階,從七品),可越階轉五轉,至武節大夫,以示恩榮。”停了片刻,西府相公汪伯彥便給出了一個合理賞格。“至於其他……他三月內從死囚至統制,已經恩榮到了極致,實在再難從差遣上予以提拔了,否則容易恃恩而為,臣以為,多加財物、恩蔭上的賞賜便可。至於傅選,可提一階,加統制銜,為嶽飛之副。張榮,多加表彰,認了那個草頭統制足矣!”

趙玖一時也無話可說,因為如今的他也不是初哥了,當日張永珍被追贈個正七品他還覺得如何如何不公,然而後來才知道,張所身上那著名的龍圖閣直學士,也就是個七品。楊沂中引以為傲的什麽祗候,根本就是個從八品!

總之,這是宋代官制畸形的問題,京官位階就是低,跟文武沒什麽關系。而在最難熬的橫行這一層連躍五階,嶽飛自己恐怕也會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