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議論(上)

“完顏塞裏首級被傳示京東諸郡,濟州被確切收復,可見此戰訊息真實可靠、戰果卓著明顯,臣先恭喜官家、賀喜官家!”

這日晚間召開的木棚-政事堂會議之上,出乎意料,第一個站出來的,居然是樞相汪伯彥。“若非官家當日定策潁上,立足淮甸,又力排眾議,死守壽州,還於八公山廣發旨意,闡明抗金大義,號召天下人據土抗戰,焉能有此大勝?”

“不錯!”

禦營都統制王淵也緊隨其後,自火盆旁閃出。“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韓統制殲敵於厥澗洲,王統制覆敵於硤石谷,張太尉先發制人砲打金兀術,再加上這次梁山泊大勝,全賴官家籌劃得當、用兵如神。而之前大破金兀術浮橋於淮上,更是官家親自坐定指揮。古往今來用兵如此者,雖唐宗與本朝藝祖莫過也!官家,大宋中興有望了!”

端坐在禦帳前破椅子上的趙玖微微一怔,之前泛起的一絲絲妒忌居然被這兩通馬屁給拍散了不少……當然了,拋開人人愛聽的馬屁不提,也不用最近有些萎縮的小林學士腦補,趙玖自己都知道這二人在幹什麽。

時間久了,趙官家對始終跟在自己身邊的這些子行在文武,多少也有了一些深度認知。比如說汪伯彥、王淵這些人,所謂的投降派、主和派、揚州派,其實只有極少一部分人是由內而外,算是所謂鐵杆的,大部分人被打上這個標簽只是因為隨波逐流,善於揣摩官家心意而已。

之前的官家趙構一意南逃,畏懼抗戰,這些人為了緊跟核心,自然要變身主和派、揚州派,乃至於投降派;而如今的官家趙玖咬牙留在了淮甸,抗戰決心已經明白到不能再明白了,這些人自然要抓住時機,轉變立場。

實際上,趙玖前幾日才知道,汪伯彥的兒子在河北時居然也被金人抓走,而彼時金人也曾以此來要挾,他多少也是曾站穩了立場的。

不過回到眼前,汪伯彥和王淵兩個失勢之人如此姿態,自然引起了行在文武們的不屑。

只是汪王二人分工妥當,汪伯彥以行在臣屬第二人,也就是西府相公的身份首先出來討論軍事,殊無問題。而且人家言語中多少還保留了樞相的體面,過分奉承的話全讓王淵說了。

至於王淵,武人嘛,會拍馬屁難道還是罪過了?

於是乎,眾人只好一時冷眼旁觀,看這二人搶得先機!

“先不說這些,”趙玖本能警惕了一下自己的怪異心態,繼而就勢追問。“西府與禦營正當其職,此戰處置與後續安排,你們可曾有些腹案?”

“回稟官家,此事本在職責之內,臣等不敢怠慢。”汪伯彥儼然有備而來。“首先戰事依然緊張,所以當先論眼下的戰後安排……”

“如何安排?”

“後路被斷,金兀術必然北走,但以其軍力強橫,須小心沿途防範……臣以為,當以楊太尉為首,總攬京東路各軍州官兵、義軍,妥善配置,再以張俊、韓世忠引兵尾隨,待其過了泰山,方能說此戰已了。”

“說得好。”

趙玖連連點頭,也是不得不承認汪伯彥的穩妥。

“謝官家稱贊。”汪伯彥難得大喜,復又繼續言道。“撤兵之後的安排與封賞,臣亦有腹案。”

“說來。”

“縱觀此戰,南北實為一體,其中楊惟忠、韓世忠、張俊三位立有殊勛,故韓世忠也當復承宣使,使其重新建節……”言至此處,汪伯彥微微一頓,方才鄭重其事。“而國事危難,何妨暫以武人暫充制置使?以張俊立淮西,以韓世忠立淮東,再以楊惟忠為南京(商丘)留守,屆時官家自在壽州,收劉正彥、丁進、辛道宗、辛興宗、王德、傅慶、張景、喬仲福、呼延通諸將在禦前,並以淮南、東南財賦為身後根基,直控兩淮,遙控東京、南京,如此自然可以把控全局,興復在望!”

此言一出,草堂即刻嘩然一片。

當然會嘩然!

紛亂中,立在木棚下的小林學士心中連連感嘆。

須知道,這位玉堂學士看的清楚,汪伯彥今日所言明顯是籌謀已久,卻是借著梁山大捷與今日下蔡砲戰大勝趁機拋出的。

而這位汪樞相短短幾句話裏,卻露出了不止一條的潑天籌劃:

首先,是武人正式出任帥臣……說實話,這是大勢所趨,靖康中便要在河北立藩鎮了,何況是眼下?而官家之前實際上也展現出了類似心意。

至於韓世忠立淮東、張俊立淮西更是此戰前便事實上做出的安排,稱不上驚世駭俗。

但是,所以說但是,這種話第一次公開說出來,還是堂堂樞相所言,總是有些讓人震動的。

其次,汪伯彥一石多鳥,還趁機以西府相公的身份,堂而皇之的拉攏了所有武臣,這讓給韓世忠作保的禦史中丞張浚,在下蔡城與張俊幾乎一體的壽州知州趙鼎如何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