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苦累

“小田以為如何?”

時間已經是三更往後了,下蔡城頭,半夜被驚醒的張俊張太尉帶著趙鼎趙知州一起在城上看了半晌,卻又忽然扭頭看向身側的女婿,並揚聲相詢。

“泰山大人。”全副甲胄的田師中即刻俯首相對。“小婿一直在城頭,看的真切,金軍雖然聲勢極大,來的也急,但卻明顯缺乏器材,半日轟響,只是外圍拋射箭矢罷了,區區四五處護城河狹窄地方攀了城,還都是漢軍來徒勞送死……所以,小婿以為必然是佯攻無疑,所以剛剛下令,讓各處望樓看清敵情,不要浪費箭矢。”

“你做的對。”張俊連連頷首。“而且我也是這般想的。但夜間作戰,須提防有女真精銳忽然混雜其中,或者突襲一直沒碰的城西,打我們個措手不及,也要防著劉光世的舊部潰軍逃習慣了,會一驚一乍斷送了局面……務必小心。”

“泰山大人放心!”田師中趕緊再答。“小婿一直在城上,不會出錯的!”

“那便好!”張俊繼續張口而對。“你在城頭上來回盯著,我與趙知州回城內府上敞開大門飲酒吃菜,以安人心,再讓劉寶引一千最能戰的老兄弟候著,隨時準備支援!”

“泰山大人的安排極妥。”田師中依舊從容。

“你們翁婿二人莫要與我吃什麽定心丸、百寶丹!”趙鼎何等聰明人,早聽得這二人一對一答如此幹脆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卻是不管不顧,直接在城上指著河南方向的火光追問不及。“城中的事情我一直親眼所見,自然信得過你們,可是河南是怎麽一回事?你們二位可能有個妥帖言語?”

“好教趙知州知道,內渡修葺艱難,河南的事再如何咱們暫時也管不到!”張俊見狀也是無奈搖頭,卻幹脆一邊說一邊直接折身走了。“不過反正有潑韓五這麽大一支船隊在河上呢,以他的本事,便是真有一兩個猛安偷渡過去,又如何支援不到?”

田師中再度俯首相對,趙鼎聞言也是泄氣,卻只能跺了跺腳,然後轉身追上。

然而,不過是過了片刻功夫,張俊張太尉和趙鼎趙知州剛回到下蔡城中府內,尚未來得及擺出夜宴安頓人心呢,幾乎是肉眼可見,淮南八公山方向卻是又起了變化……二人聞訊到底是不敢怠慢,便又一起匆匆登上東南水門外的城墻塔樓,然後遙遙相望、細細觀察,卻只見河對岸八公山西面通道的水寨處,成片的火光居然開始怪異的向更西面硤石山山谷中蔓延而去,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撤兵吧!”就在同一時刻,距離張俊和趙鼎直線距離可能不過兩三裏的淮河堤岸上,金軍大將、萬夫長阿裏騎在馬上看了半晌後,卻也忽然出言。“四太子與訛魯補將軍以為如何?”

“我也覺得撤兵算了。”另一位萬夫長訛魯補儼然也是醒悟了過來,卻不由覺得頭疼。

“啥意思?”金兀術茫然之余也是來了氣。“說要佯攻的是二位,說要撤兵的也是二位,卻如何都不與俺這個主帥講清楚?”

“沒啥!”阿裏一聲嘆氣。“怕是宋軍也察覺到了應該有術列這麽一支軍在南岸,所以之前放火不是術列去攻,乃是宋軍跟我們一個意圖,故意自己燃火引誘他去攻打,而此時必然是術列又被暴露,被宋軍發了狠堵在了北面山窩中!”

“想想也是。”旁邊訛魯補居然也搖了下頭。“那韓世忠早在滅遼時就是三國公認的勇將,素來大膽敢戰,以他的為人,若來的路上撞上了一整個猛安,自然會想到西面也有另一個猛安,然後主動去打,而宋國官家眼瞅著又是個聽人勸的。”

金兀術張了張嘴,只覺得胸口發悶。

“四太子,此事不怪你,倒是我計策短了些,不然也不會幫著宋軍一起引得術列上當!”阿裏見狀,居然格外坦誠。

“哪裏要你們來認錯!”金兀術滿臉通紅,卻不知是羞的還是火光映的。“說到底,術列須是俺派過去的,你提議之前火便自己燒起來了!”

訛魯補與阿裏對視一眼,倒是都沒有火上澆油之意。

不過,隨著三人又一起駐馬看了許久,眼見著火光始終沒有轉回來,金兀術到底是無奈,只能下令佯攻兵馬回營休整。

而數萬大軍的夜間撤退何其繁瑣,等到下蔡城周邊零星戰鬥結束,其實已經接近四更時分了,便是東面天色也已經微微泛白……不知道為何,一直到此時,牢牢控制了淮河河面的韓世忠韓統制方才想起派一艘小船來,到下蔡城水門前,給城中遞交了一封書信。

書信極短,首先自然是噓寒問暖,文筆之優美一看就知道不是韓良臣動手寫的;然後卻又提及到了他韓世忠在厥澗鎮旁的淮河河心洲上,困住了金軍一個猛安(千人隊、千夫長);最後卻又提到,他‘正準備’以誘敵之法,引來可能存在的淮南西面另一個金軍猛安……乃是讓張太尉早做準備,也免得‘屆時’擔驚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