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榮辱(第2/3頁)

當然了,趙玖真不是故意的,恰恰相反,正是因為知道這個張太尉的重要性,他才會一直猶疑,不知道該如何與此人開口,然後一不留神就想遠了。

“張卿且來同坐。”

終於,就在張俊舊部楊沂中都有些想犯忌諱提醒一下的時候,趙官家到底是開口了,言語之隨和登時便讓亭中雙方文武各自松了口氣。

“臣不敢!”同樣松了一口氣後的張俊表現的依舊格外恭順。“官家和相公們坐,哪裏有我一個武夫的位置?”

“這有什麽不敢的。”趙玖回過神來,一時失笑。“韓良臣前幾日從這裏過去,我不信張太尉沒見到他腰中玉帶……潑韓五連太尉都不是,尚敢整日系著玉帶招搖過境,你堂堂張太尉居然不敢與我同坐嗎?”

張俊依舊連連俯首推辭。

“張卿,”趙玖見狀也是無奈。“你莫非是知道我落井忘了些人事後,便存心與我生分嗎?正是因為如此,你我才該坦誠親切一些才對,省的往日親近反成了累贅。”

張俊聞得此言,不敢再猶疑,便走上前去,越過與他名字極似的禦史中丞張浚,與幾位東西二府相公一起落座,卻又專門坐在了最外側,只留了半個屁股於凳子上。

見到對方如此姿態,趙玖幹脆擺手直言:“這樣好了,請諸位相公早些動身往下蔡(壽州州治縣名)城中安置,也省的在外挨凍,其余文武也都幫忙去安置隊伍,朕與張太尉有幾句話要私下來說……”

眾人心中一驚,而呂好問正在猶豫之時,剛剛回歸核心圈子的同知樞密院事張愨卻梗著脖子來了一句:

“官家與太尉說話,無事須避宰相!”

趙玖無奈,只能改口:“我準備問張太尉些私事。”

“官家何曾有私事?”張愨幾乎是脫口而出。

趙玖明顯帶了氣,卻也只能起身拂袖:“那就請諸位相公在此慢慢用酒用鴨子,張太尉請來陪朕走走馬,觀望一下淮上雪景!”

這張愨本還想繼續跟上,但想到官家那天下人盡知的馬術,再加上亭子外面確實冷,到底也是被氣了個不行,便幹脆不起身相送,反而低頭悶氣喊人上鴨子,而亭中廚子早有準備,卻先將一份鹹水鴨奉上,這才匆匆給諸位相公展示烤鴨廚藝。

等到一眾文武目送官家和匆匆跟上的張俊一起打馬往淮口走,又只有楊沂中數騎遠遠相隨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名字問題,這張樞相一口烤鴨子下肚,復又將氣撒到了禦史中丞張浚身上,居然當眾拎著鴨腿呵斥於對方,說張德遠身為台諫之首,殊無骨氣雲雲。

而張德遠年輕得志且不說,更因為心中清楚與這些老臣不是一路人,又哪裏會示弱?雖不好如對方那般直接,卻也陰陽怪氣起來,以至於其余幾位相公文武,還有張浚軍中隨行知機之人紛紛勸說不叠……但無論如何,亭中再鬧,也難以阻止官家再度私下接見武臣了。

且說,大雪愈發急促,河畔枯草白黃之色早已經變成了一片潔白,而趙玖、張俊、楊沂中一行人匆匆打馬離開有暖爐的東台亭,避開大隊過淝水的隊伍後,幾乎是前腳走過道路,後腳印跡便被風雪遮住。

但風雪之中,等到趙玖在張俊的帶領下轉入一處地勢平緩的坡上,駐馬遙望之時,卻又見淮上氣霧蒸騰,與漫天雪花交聯一起,此時天地之間說是分明卻又迷蒙一片,說是渾然一體,卻又天地河山分明,簡直就是一片如畫江山……想那趙官家小門小戶出身,何曾見過如此景色?自然是嘖嘖稱奇,剛才與那張愨的不快也頓時消散,幾乎便要當場吟詩一首。

不過,這趙玖一個只懂得看網文的工科狗,文學素養何其淺薄,想抄一首來應景都為難,所以硬是給忍住了!

而等到趙官家看了許久景色,回頭見楊沂中遠隔十數步立馬,一行禦前班直又遠了數十步,身側只有一張太尉的時候,卻是終於進入了正題:

“張卿可知道我之前進亭中枯坐不語,是在想什麽嗎?”

“臣不敢冒昧猜測。”早就留心趙官家姿態,而且早就在心中想好了各種答案的張俊趕緊出言。“莫非是官家覺得臣在亭中布置奢侈了些?官家勿憂,臣知道行在艱苦,此番既然重歸行在,之前繳獲、物資自然要盡數奉中樞調配,而臣這裏也絕不會讓下屬為這種事鬧出那等事端來的。”

“你想多了。”趙玖握著韁繩,繼續望著淮上蒸汽緩緩言道。“我之前想的是如何才能讓張太尉誠懇一些,為我所用,然後自然想起你我君臣相逢之事,便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臣慚愧,但有一言不吐不快。”張俊旋即低頭再答。“臣在行在之外,也多少知道官家落井之事,但官家之重宛如泰山,官家對臣之恩,臣永世難忘,臣對官家之忠心與感激,也絕不會因為這等小事稍有頓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