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扶腰

聽到這種平叛方式,饒是趙玖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由一時失聲,然後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問下去了。

“叛軍如何處置的?”宇文虛中見機的快,主動插嘴詢問。

“回宇文學士的話,俺著急回來見官家復命,並不敢輕易處置,只是讓中軍暫時圍了那百尺鎮……”

身上泥漬清晰無誤的趙鼎復又忍不住一聲冷哼。

“可曾問清楚了,他們為何要射殺朝廷派去的禦史?”這時候,趙玖才徹底回過神來。

“臣慚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滿口關西口音的韓世忠跟宇文虛中說話時明顯中氣十足,儼然是韓五太尉當面,對上趙玖卻總是有些小聲小氣小媳婦的感覺,還沒梁夫人剛剛交談起來大氣呢。“大約問了下,好像是先有傳言,說是要將軍中繳獲交予行在,這些賊廝不懂大義,不舍得,所以來時便帶了氣;然後,卻是他們以先鋒到萬壽縣城時,城中不許他們進入,也沒給他們牛酒,只讓他們去百尺鎮中安置,而百尺鎮卻又早早被縣中搬空,這就又起了郁氣……不過歸到根上,乃是這些人多是叛軍降來的,本就反了一次,做慣了賊廝的緣故。”

趙玖連連點頭,這就合理的多了,堂中也多有釋然之意。

唯獨明白了緣由之後,趙官家心思回轉,本想問問這斤溝鎮百姓去向之事,說說軍紀問題,但到底是心知肚明,曉得有些東西這年頭真沒辦法,便又強行咽了下去。

而韓世忠擡頭偷偷瞥見趙玖欲言又止,面色也不是多麽好看,卻是會錯了意,趕緊又主動表起了忠心:“官家安心,臣知道行在這裏道路被隔斷,沒有進項,連道祖和佛祖身上金粉都被刮掉,文武百官和右軍那些賊鳥……那些賊廝數月不得俸祿賞賜,此次軍中繳獲,本就該拿出來給官家分憂才對!臣不會有半點不舍得的。”

“不是這件事!”趙玖連連擺手。

“官家是在憂慮如何處置那些叛軍?”到底是直接受害人,趙鼎第一個忍耐不住。“韓太尉,我且問你,你部於行在之側擅殺禦史,逼得官家幾乎孤身來尋你,此事若不能處置到底,國家制度算什麽?”

“官家!”

事關重大,韓世忠再不敢回避,只能不顧身上著甲,盡力躬身俯首求情。“此事最多只是一些軍官貪財使氣,臣這幾日一定檢查清楚,絕不使有人滑脫出去,但前軍兩千,這個時候怎麽能輕易當成叛軍一並處置呢?會出亂子的。”

趙鼎憤憤不平,起身便要正式彈劾,卻被趙玖擡手制止了……這都什麽時候,剛剛不還說要認識到這是亂世嗎?怎麽稍微安泰一點就腦子發熱了?

當然了,趙鼎本人是親身經歷,事出有因,也不好苛責他罷了。

“此事朕信得過韓卿,韓卿是一軍統制,自己軍中內部處置就可以,但一定要與行在受驚嚇的文武一個交代。”趙玖將早就想好的,可能也是最無奈卻又唯一可行的處置方法說了出來。

韓世忠一時感激涕零,連連賭咒發誓。

不過,就在這時,本來放松下來的楊沂中眼光如距,忽然眼角瞥見一幕……乃是剛剛一直沉默著的禦史中丞張浚忽然用手在背後拽了一下他那至交兼下屬,也就是殿中侍禦史趙鼎的那身臟兮兮的綠袍子了!

對此,楊沂中趕緊眼觀鼻鼻觀心,佯作不見。

而趙鼎會意,卻又再度激憤出言:“陛下!官家!臣不服!若以彼處亂兵太多難處置,時局艱難,臣無話可說!可身前韓太尉卻只一人!他身為一軍統制,麾下做出這種事端,卻如何能不做處置?而若不做處置,這些軍頭眼中將來可還有朝堂威嚴與制度?!”

韓世忠當即怒目而對趙鼎。

其實,這韓太尉自是今日被趙官家給當街一聲喊懵了,又天然服從官家權威,卻如何會怕什麽鳥禦史?真要是怕了什麽鳥禦史,他還是潑韓五?便是此番匆匆平叛,也是給趙官家平的叛,難道是給這老措大出氣來了?

然而,韓世忠自在他本人中軍客棧裏怒目,趙鼎卻昂然不懼,甚至看都不看此人,直接對著端坐於拼桌盡頭的趙玖做出了正式彈劾:“臣殿中侍禦史趙鼎,彈劾禦營左軍統制、定國軍承宣使韓世忠治軍不力,含汙納垢,致使國家幾有反覆之危……請罷此人一切職銜!尋良臣自代!”

韓世忠愈發大怒,若非趙玖就在身前,怕是要直接直起腰來將這個漏網禦史拎到後院茅坑,一並了結……想他韓世忠混了二十年才混到一軍統制,容易嗎?你卻張口彈劾?

然而,這潑韓五心中戲碼十足,一旦回頭看到趙官家怔怔不言,卻又焦急不堪,而且居然不敢撒潑,只是再度俯首求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