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一筆(三)武豪

第二日天還未亮,采娥采霽便起床梳洗打扮,端來精致餐食。

上官婉兒卻是賴了一陣床,蒙頭睡到了那兩位富態的女官抱來幾身衣物,還賺得了幾聲嘲諷。

“喲,您還真敢睡呢,宮內最末起床的宮女,那可是要挨鞭子的!”

“雲中之人就這般懶散嗎?”

“采娥采霽,還不去打水過來?”

上官婉兒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穿著寬松睡裙、頂著有些蓬松的長發,晃晃悠悠到了兩位女官面前,看著那幾身為她趕工出的宮裝。

站在左側那女官道:“您面聖要穿的衣物還在趕制,這些是這兩日換洗的衣裳,宮內的規矩可不比外面,衣著配飾都要有個的度在。”

“料子不錯,”上官婉兒手指在那宮裙上劃過,“讓兩位大人費心了。”

左側女官鼻尖擠出了個優雅的‘哼’字,轉身朝門外而去;另一名女官卻將宮裙旁的檀木盒打開,露出其內的幾只玉釵玉簪。

“這是給您的首飾,您看喜歡哪個就戴哪個,但小心著點,莫要摔了、打了、碰了。”

上官婉兒平素不喜濃妝艷抹,不以為意,只是微笑著,目光淡淡的在簪子上掃了一眼。

那女官忽的壓低嗓音,身體微微前傾,在婉兒耳旁輕聲道:

“李大人最喜歡的是那根翠綠的簪子,通透、大氣,姑娘可小心拿捏……沾血即死。”

上官婉兒收起笑容,認真打量起這些簪子。

“這些簪子可是歸我了?”

“您拿著就是,”女官輕哼了聲,“這些寶貝在關外,應該不多見。”

言罷轉身而去,背影一搖三晃。

上官婉兒低頭注視著那幾只玉釵玉簪,吩咐暫且收拾起來。

窗外突然傳來少許吵嚷:

“那上官姑娘在哪?我家大人請她去用家宴,叮囑她獻筆帖之事!”

噠!

盒子被輕輕蓋上。

一抹香風拂過,上官婉兒已是去了屏風之後,梳攏起蓬松長發,動作麻利地開始更換衣物。

……

臨近午時,太極宮外。

幾架奚車自宮門而來,行了不過幾百步,就停在了武府大門前。

上官婉兒自車架輕巧躍下。

“大人,她來了來了!”

綠袍小吏匆匆沖入大堂,一夜未眠的他,此刻看起來多少有些滄桑,眼圈黑腫、面容虛浮。

武大人聞言打起精神,振了振衣袖,嘴角露出輕松且淡定的微笑。

他看了眼左手邊,那裏的墻後有五十神弩手,配備了長安城如今最新型的機關弩,穩定性高、準確性好;

各個弩手也都是經驗老到的老手,百步之外可打鳥,十步之內竄房梁。

武大人又看了眼右手邊,那裏的墻後有五十名刀斧手;

再費力地扭頭瞧了眼背後,北墻後的側門旁,藏著十六名宮廷才可用的機關鐵衛。

他一個不在要職的當朝要員,接見陌生人時弄點侍衛,不過分吧?

武大人眯眼輕笑,已是自覺萬無一失。

就是習慣性擡手摸胡須時,套在錦衣華服下的甲胄有點重,讓他行動看起來有些許僵硬。

他打內穿個鎧甲就是怕死嗎?

少許惜命罷了。

“你去墻後,以摔杯為號,若本官用力摔杯,你就帶人沖出來。”

“是!”

綠袍小吏答應了聲,提著官袍下擺匆匆跑去側門。

這位武大人再看門外,也是眼前一亮。

上官婉兒正在兩名侍衛的護衛下邁步而來。

不同於長安女子多柔情,也不類關外巾幗帶豪氣,她就這般看似隨意的邁步前行,不去刻意控制自己步幅,卻不會給人半點失禮之感。

她今日還是那身打扮,裙褲宛若一體,自上而下由素白漸染墨,長發由一根長簪束起,俏麗精致的面容偏偏又是那般軒昂器宇。

武大人心底暗嘆:

‘若這不是上官儀之後,自己將她送去聖駕前獻筆帖,陛下必會開懷大笑。’

待上官婉兒到了大堂門外、拾階而上,武大人看了眼掌中的‘台詞’本,有點費勁地站起身來,發出一陣洪亮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上官姑娘筆帖動四方,於雲中那般偏遠之地名揚長安,當真是令人贊嘆不已!

今日上官姑娘賞臉來我府上,定要留下幾幅墨寶,也好讓本官去找各位同僚炫耀炫耀,哈哈哈哈哈!”

笑臉一收,武大人又道:

“姑娘在門口入座就是了,本官今日偶感傷寒,咱們保持點距離。”

上官婉兒猝不及防,立刻停在門口,又上下打量了幾眼武大人,那雙眸子似已看出了點什麽。

她擡手行禮:“雲中筆墨客上官婉兒,見過武大人。”

“上官姑娘有禮了,請入座。”

武大人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一旁有家丁扛著長桌寬椅匆匆而來,在門口為上官婉兒布置了一方坐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