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其實鬥獸場的樣子, 與傑森之前所預想的環境很像。

血腥,暴力。只要踏足這裏,仿佛都能透過地面聽到鬼魂嚎叫的聲音。

一個個連欄杆上都刻有封印咒語的鐵籠之中, 囚禁著不同種族不同年齡的魔法生物們。甚至還有許多普通人類,以及一部分沒有權勢、就算突然消失也不會造成麻煩的魔法師們。——畢竟那一場場精密而嚴謹的魔法實驗,當然不能只有魔法生物的參與,人類實驗體自然也會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原材料。

在外界,魔法生物與人類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種族;而等到來到這裏之後,反而變得沒什麽本質區別了。

被剝奪了所有身份,在這裏, 他們只不過都是——野心與貪婪路上的墊腳石。

在這個魔法世界裏, 這裏被稱為【鬥獸場】;在現代世界則多半會有更加冠冕堂皇的名字,比如傑森曾強行介入過的某些【人體實驗室】。

那些困住生命的鐵籠,像是無數跟插進他們血管內的管子,瘋狂榨取著他們的所有生命力, 不斷剝奪著一切可利用價值。

“……”賽琳婭就是在這個地方長大的。

沒有那些堆積在床上,像是藝術品的防震袋般將她牢牢護住的大量柔軟枕頭, 只有裹著冰冷腥氣的秘銀鎖鏈;沒有糖果小蛋糕和魔方, 只有一次次在死亡邊緣爬起來,掙紮著不肯放棄的賽琳婭。

她在這裏, 只擁有自己。

在戰鬥後得到其他人的關懷慰問, 這本應該是再尋常不過的經歷。

但賽琳婭在這裏卻從未擁有過,甚至還擁有非常清晰的自我認知,並不將時間浪費在‘自我欺騙’的想象中, 不幻想有誰會來給予善意。

“你看, ”視線捕捉到熟悉的畫面, 賽琳婭很難得地開頭對傑森說, “看到那個舞台了嗎?”

“那是我第一次來到鬥獸場後去的地方。我在那個舞台上打敗了一頭成年狼人,那年我才七歲。”

這句話聽起來應該是個了不起的戰績概括,但賽琳婭的語氣說不上有多驕傲,只有淡淡的茫然。

因為那從來都不是她想要做的。

賽琳婭也從不會為此而感到驕傲或自豪……或許也從來就沒有任何人會為此感到驕傲。

即便戰鬥取得勝利,但那些將賽琳婭投放進鬥獸場內的貴族們,也只會感到‘理所當然’的傲慢旁觀。

為此而感到驕傲?天啊怎麽可能?她配嗎?

……但有一群人始終會為賽琳婭而驕傲。

即便賽琳婭只不過是折好一只紙鶴或是收下他們遞來的黑卡——是的,哪怕她只是做到了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能立刻得到他們的高聲贊揚。

但他們也不會為賽琳婭在這裏的戰績而感到驕傲。

他們只會感受到……跨越時空而傳來的疼。

覆蓋在心臟上密密麻麻的痛。

賽琳婭很輕地開口提起過去,於是傑森也在她身後聽著。

傑森看起來面無表情,沉默得像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山。但其實全身都是緊繃的,手臂繃起凸出的青筋。

“……嗯。”在片刻沉默之後,他才回答。

傑森的手比賽琳婭大了一整圈,握起來剛剛好。掌心相貼時渡過去的體溫,像杜冷丁,也像穩住心跳呼吸的鎮定劑。

在找到貴族與他那群諂媚手下之前,賽琳婭甚至還在鬥獸場內遇到了不少‘熟人’。

“哈?又進來了啊?”透過欄杆間隙看見賽琳婭,被關在鐵籠內的獸人懶洋洋地開口,“你居然還活著啊。”

……挺新穎的刻薄打招呼方式。

傑森無聲地掃了對方一眼。很輕,並不用力。

“……”卻讓半獸人猛然打了個哆嗦。

那是怎樣一種眼神

好像他們兩個正站在最核心、最高的那個舞台上,而下一秒他就會被這個人類握住脖子摔到地板上。

不過只是被這麽輕的掃視了一眼,但半獸人卻覺得自己全身的弱點都被對方瞬間捕捉,被拆開骨骼皮膚後的詳細分析。像刀片割入肌肉後的輕輕撥弄。

那種壓進血管的恐慌感,讓他幾乎緊張到忘記呼吸。

賽琳婭慢了一拍才意識到對方是誰,上次在鬥獸場內——也就在這個世界裏的‘不久之前’,與她對戰的對手。於是她也回頭看了看半獸人,“聽起來你很失望?是還沒輸夠嗎?”

“……”

獸人感覺自己全身的皮膚毛發都被徹底浸泡在冷汗中。在強烈的求生欲中,他踩著發軟的爪子,無聲地縮回鐵籠深處,與賽琳婭兩人拉開距離。

媽的,這兩個家夥怎麽都這麽可怕。

這裏的很多生物都認識賽琳婭,畢竟賽琳婭在這裏實在是太有名了——最突出的原因:在經歷了那麽多次戰鬥之後,她居然能一直活下來。

非常難得,在高危情況下都還是個經常出現的常駐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