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不要浪費了這樣好的機會

曾布打量著被曾緯帶到自己跟前的李相。

這個男人,說小不小,說老不老,最是當下各處世道,翻雲覆雨、興風作浪的主力。

李相的眼神,曾布並不陌生。

在文德殿、垂拱殿,或者政事堂,曾布常與類似的眼神交鋒。

眼神的主人們,早已不是表面上血脈賁張、實則內心單純的愣頭青,他們的眸子裏,往往只刻著“條件”或者“利益”這樣的語匯。

“你也是遼人?”

曾布開口問道。

“我是漢人。”

李相答。

“你認出來的那個邵清,他是漢人還是契丹人?”

“回樞相,小的在燕京城,還真的打聽了,據傳他不是蕭林牙親生的,但他喊蕭林牙作父親,就是契丹人。”

曾布斜睨著李相,揶揄道:“我們大宋?你改口挺快啊,怎麽,遼國虧待過你?”

李相一臉大義凜然:“非我族類,永難相容!遼國給我廬舍稻粱,那又如何,我身上流著的,永遠是漢人的血,國家民族大義面前,小的絕不會含糊!大宋與北遼,百年冤仇,不共戴天,小的身在虜地,從未忘記自己是漢人,時時發願,還我河山,日日起誓……”

“行了,不必說這些。”

曾布打斷他。

帝國宰執的時間,是很珍貴的,沒空聽這些口號。

曾布繼續按著自己的思路問李相:“你估摸著,那個蕭林牙,送他兒子南來,所圖何事?”

李相胸有成竹道:“樞相,我們做買賣的,本州本縣缺什麽,就去外頭找什麽。小的想來,軍國大事,亦是差不多的道理。北蠻子心粗手笨,做不出精巧的玩意兒。當年澶淵城下,契丹悍將蕭撻凜被我大宋的床子弩一箭穿胸,遼人從此,對我宋人的弩機又怕又饞。那蕭林牙,乃南院節度使耶律淳的親信,管著幽雲十六州的守軍,蕭家在燕京城,還有個鐵木作坊。小的琢磨,他多半,是讓兒子來竊取我大宋軍械的營造法式。”

曾布聽完,思忖片刻,和顏悅色地對李相道:“李君是歸義之人,一路風塵,辛苦了,與娘子先在我曾府住著,後頭少不得要用你。本相領著大宋樞密院,職責所在,容不得諜奸篡國之行。”

“是,樞相,小的不懼與那細作對質!”

李相帶著終於做成一單大買賣的狂喜,屁顛顛跟著曾府的小廝出門,駕著馬車,去客棧接婆娘。

曾布屏退屋中仆婢,對曾緯道:“當年,為父和你嶽家不睦,利用環慶軍舊案,收拾鄧洵武、殺雞儆猴,邵清也出過幾分力。現在,這個人是你和蔡攸的了,你們商量著處置吧,算是為父,與蔡家,表一表誠意。”

曾緯一臉肅然道:“父親,兒子看此人,就如看到溝渠中的汙水,十分厭惡。但如今局勢,此人的底細,很可做做文章,不能簡單地當個細作,報與官家處置了。“曾布擡了擡眼皮:“你有何計議?”

曾緯言簡意賅地,將想法說了,曾布欣然,滿意道:“四郎,你行事比過去穩妥了,並未因他奪你所愛,就沖動行事、浪費一次良機。好,你去安排吧,殿前司給你調幾個精卒來,樞密院還是能辦到的。”

……

區區數日,炎暑就連強弩之末,都算不上了。

便是午未之交,空氣中也能嗅到一絲秋爽微涼的意思。

邵清已從吏部領到了前往惠州官藥局的調令,與太府寺的其他成員交接後,不必再去上值。

今日一早,他就去市肆,提回幾個小小的扁筐。

這些比魚簍子寬而淺,更像蒸屜那樣有圍邊的竹筐,是邵清和姚歡,特地找竹器鋪子定制的。

環繞透氣,淺存積水,疊起來紮好後,每一層也不會令蝦苗堆積。南下走漕運,沿途換水更是方便。

此刻的院中,夫婦二人不怕麻煩,正將池中的所有蝦苗,都撈出來,鋪散到扁筐中,驗證夠不夠裝、怎麽紮繩才牢固。

正忙碌間,磁州鐵坊的夥計找上門來。

“邵官人,今歲平底鐵鍋的備貨,我們東家還要勞煩官人去商量。”

邵清將一些小龍蝦又倒回池子,和聲問夥計:“怎麽了?”

夥計滿面堆笑,口吻卻是又卑微又無奈:“磁州那邊,今歲采出的礦,也不知為何,打制極難,鍛造成的器物,能用的,少了一半。好礦幾家搶,這個……貨價,也得變。真是很對不住官人和娘子,但我們東家,也沒法,故而,請邵官人去議一議,看看,能不能體恤體恤……”

邵清還在轉著眼珠、試圖理解夥計的言下之意,姚歡已然明白了。

這是,原材料漲價,成品的價格也要漲,估計來喊他們這樣的訂貨商,修改合同去的。

姚歡覺得沒必要避諱著夥計,認真地給邵清交底:“做買賣不容易,你去商量著改契紙吧,變貨價,或者減些數量,都行,我在家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