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我們之間沒有秘密了

張尚儀走上前,細辨曾緯的雙眸,見裏頭只有摻了疑慮的震驚,算不得兇悍。

她於是在曾緯對面的蒲團上坐了,安然道:“我與你說過,前些年你父親對我有棄用之心時,蔡攸恰來宮中執掌裁造院,我便漸漸投向蔡家。我和蔡攸一同做過的事,可太多了,你指哪一樁?”

曾緯曉得,眼前這女子,雖和自己在魚水之歡時,會作出柔情逢迎的舉動,一旦下了床榻,便表現出旗鼓相當的心理,與其讓她發現自己在套話,不如莫和她兜圈子。

曾緯於是沉聲道:“當初,蘇頌和姚歡,發現有人要害福慶公主時,並不知那個姓苗的禦醫是敵非友,他二人,險些被滅口。當日,是邵清發現苗禦醫身上有他送給姚歡的刀,才拉上我去尋人、救人。事後,苗禦醫很快就死了。而昨日,我在蔡攸那裏,看到他的家仆手上,有一把刀,正是邵清的。“

張尚儀將曾緯這幾句話聽了,倒確是有些吃驚。

還有這麽一段原委?

蔡攸的親隨,辦事也太混賬了。被滅口之人身上的東西,怎能隨便去拿!

但張尚儀面上,仍是平和氣象。她淡淡道:“世上有那麽多的刀,你怎曉得乃同一把?”

曾緯既要問大事,便懶得遮掩自己的醜事,直言相告:“姓邵的說過,這刀是他家中祖傳,乃一對。苗禦醫從姚歡身上取走的那把,我確實從沒見過。但但去歲我在柳氏的宅子裏想令那女子就範時,姓邵的冒出來攪局,亮過一把瞧著像藍色火焰的魚鱗刀。和昨日蔡攸下人手中那把,一模一樣。”

張尚儀聞言,飛速地斟酌自己的應對。

硬要賴,也不是賴不得。

可以推說苗禦醫被殺時,刀掉落在附近,叫什麽不相幹的人揀去,轉手售賣,才出現在蔡家下人手中。

卻聽曾緯又道:“蘇頌被官家召到禦前稟報此事時,說過孟皇後那表姐呂五娘,與宮中人來往。張玉妍,有些事,單看起來,作不得什麽蹊蹺,但若前後牽連著看,未免也太巧了吧?”

張尚儀垂下眼簾,表現出三分語噎、五分無奈的模樣。

心下卻思量著:曾緯這般自信地推演後,並未戳穿蔡攸,更未去舉告,而是單獨來這隱秘之處問她,未必就真的是要興師問罪。

索性與這男子交底。

畢竟那已是風靜塵落的往事,以此為契機,教他明白,他嶽父素來是敢於富貴險中求的臣子,他也才能心定。

張尚儀蚊聲道:“四郎真是厲害,大理寺的推官和各路的提刑官們,都比不得你心思明敏。那案子,我是有份。目下官家正是提攜你的時候,你若還覺得慢了些,便將我告到禦前吧。”

親耳聽她這麽快就承認了,曾緯胸中不免小有得意。

張尚儀則不再如方才那樣鎮定地與曾緯對視,而是咬著嘴唇、偏過頭去,盯著案上的焚香奩爐。

曾緯又問道:“福慶是個公主,不可能做儲君,你們謀害她,端王能得什麽好處呢?”

張尚儀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對面這男子,第一反應竟然不是“你們差點就得手,害死了歡兒”

而是,關心那件大逆行為的政治目的。

真不愧是曾布的兒子。

所以,這樣的人,自己也不過就是拿他床下裏應外合、床上彌補寂寞的利益夥伴罷了。

四郎,骨子裏刻著的那種冷情涼薄,以及醉心於自己掌控一切的躍躍欲試,和三郎身上的儒雅溫柔、清絕如詩,怎麽比呐。

張尚儀嘆口氣道:“倒不是為了巴結端王,而是,照著原來的計議,福慶若被毒死了,呂五娘便會趁著孟皇後傷心欲絕之際,將術士引進宮內做法超度,然後讓宮人去揭發,說孟皇後行的是厭媚術,好令官家纏綿皇後寢宮、再讓她得子。自古以來,內廷巫蠱都是重罪。站在劉貴妃這一頭的章惇和蔡卞,必要進諫官家廢後。你父親和向太後,則與章惇對著幹,維護營救。東西二府相鬥,蔡京總會漁翁得利。”

曾緯睨著張尚儀,哼唧一聲,帶著揶揄道:“現下倒好,嶽父直接去江南水鄉做他的漁翁去了。”

張尚儀擡起一對桃花眼,認真道:“我告訴過你,你嶽父定能東山再起。四郎,你是否有一陣未去端王府了,不曉得童貫往端王府送去幾張前朝畫作裏的珍品嗎?是官家的賞賜。”

原來,蔡京被貶兩浙路後,屁股還沒坐熱,就給趙煦上奏,說婺州的竹器和睦州的漆器甚為精美,朝廷可在那邊設個提舉,督工催產,綱運到京城,一部分讓京師榷貨務以募集軍餉之名,攤派給百家行會、壓著行內的大小商戶們買下,一部分運到北邊四個榷場,去掏遼人兜裏的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