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曾禦史上任

“章經略又打勝仗了!”

“我大宋官健直入夏人境內,一仗就斬首數千人!”

“妙哇妙哇,誰說我宋軍只會守城不會野戰?對了,西夏那乳臭未幹的小皇帝,此番又是跟著他老娘禦駕親征,怕不是要在陣前尿褲子了?保不準教梁太後揍一頓,嘿嘿……”

“有理,有理,夏人那邊乃蠻夷之地,婆娘比漢子還狠。如今當政的小梁太後,與自己的親哥哥奪權,竟將本來倚重的哥哥一家,誅個一幹二凈。天爺,這,這自己出面、血洗娘家的女人,還是頭一回聽說。”

“牝雞司晨,國必有大難。夏人活該。”

“哎,你們可聽說,最近朝廷屢屢獲得證據,官家的祖母,當年亦有圖謀廢立的行徑。”

“我就曉得!那老婆子臨朝時,就是個厲害角色。諸君請想,我大宋立國百余年,頭一回發生宰相被貶死嶺南的慘事,就是在那宣仁太後當權之時。”

深秋的晌午,巳時末刻,陽光變得慷慨起來。

東華門外每日裏等著看敕榜的京城閑人,亦紛紛聚在最明亮溫暖的張榜處,仿佛一堆又一堆遠離彈弓射程、並且吃得太撐的麻雀,嘰嘰喳喳、興致高昂地,為國朝在邊關屢創佳績歡呼,為權貴在死後被鞭屍而興奮。

姚歡忙完了早市,從竹林街出來,往城西去。

經過喧鬧的人群時,她也駐足聽了一會兒。

她想聽聽,宋軍是否已經各回本路。

如果那樣的話,應該意味著,邵清可以平安下值,歸來京都了吧?

請他吃一頓小龍蝦!

小玥兒做鮓的手藝一流。待邵清回京,正好請他去蘇公宅邸一敘,也請他嘗嘗蝦肉鮓。

姚歡正兀自琢磨,很不巧,人群中有住在這一帶的街坊,認出了她。

“這就是朝廷掛匾表彰的守節娘子!她當年已經定了親的郎君,殉身於宋夏洪德城大戰。”

麻雀們聞言,哄地一聲,越發激動起來。

“好教娘子得知,邊關傳捷,章經略所部環慶軍俘獲西夏擒生軍多員猛將哇!”

“夏人此番被打得落花流水,恭喜娘子大仇得報。”

“咦,娘子你還在街上作甚,怎地不回去設酒擺食、祭奠先夫?”

姚歡面上清冷淡漠、目光渙散,胸中則充盈了厭煩之氣。

那些一旦上了戰場、便勇往直前的將士們,她發自內心地崇敬。

但眼前這些,衣著光鮮、吃著京城房租、啃著祖上產業過日子的麻雀們,自家不出一兵一卒、卻表現出對於戰爭源源不斷的熱情與鼓吹,令她鄙夷。

他們望向自己的目光,也看不出任何悲憫的共情與克制的尊重,他們只是像酒酣耳熱的食客們忽然又見桌上出現一道好菜般,覺得助興,覺得帶勁。

眼前這些人,或許還有宋、夏居廟堂之高的那些人,在他們口中,戰爭不過是下一局棋、寫一次奏章、畫一幅畫,或者,轉嫁一次國內矛盾、提升一次官袍服色。

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熙河開邊、五路伐夏、洪德城戰役……這一場又一場戰爭中,有時候是夏人贏,有時候是宋人贏,但那些孤獨遠去的亡魂,哀痛的家屬,無論屬於宋軍還是夏軍,都像輕得不能再輕的微塵。

姚歡轉過身,舉步要走,迎頭卻撞到她不想見的人。

一身綠袍、手捧敕榜的曾緯。

曾緯端嚴的神色蓋不住俊秀的五官,而頭上一對兒帽翅顫巍巍的烏紗冠,袍上紮著的牛皮腰帶,腳上那雙嶄新的官靴,更是為他增添了意氣風發的官僚美感。

才貌雙全,殿試榜眼,相府公子,天家新寵,滾燙出爐的曾禦史,風度翩翩地往東華門外張榜處一站,要不是周遭主要圍的都是大老爺們兒,且有禁軍侍衛值守,只怕發生潘安身上的“擲果盈車”的故事,此際又要重演一遍。

大宋有張貼敕榜的制度。公告國事、勸勵百官、曉諭軍民的“王言”黃榜,必須公布於皇廷內外。百官上朝之地,和皇城下民眾往來之地,都是張榜的所在。

姚歡管城門張榜、唱榜,叫“北宋新聞聯播”

但她記憶裏,奉旨張榜、唱榜的,都是開封府的吏員。禦史台的官員,用王安石的話說,乃“天子所謂士也”主要負責在皇城內、大殿上的張榜與唱榜。

曾緯由禦史台書吏和兩個禁軍簇擁著,直直地走過來。

他一眼看到了姚歡。

曾緯好像蒙了一層含情之霧的雙眸中,閃過一絲驚喜。

今日官家命他親自來東華門外唱榜,他便想著,會不會碰到她。

他這大半月來,太忙了,忙著加官領職,忙著承歡禦前,忙著作為官家趙煦欽點的骨幹,與蔡京、邢恕一道,入主同文館,將同文館建成了一座嶄新的審理要案之所。又運來元祐八年立儲前後的一些奏章,羈押當年宣仁太後身邊的一些內侍老人,準備徹查宣仁太後與王珪、劉摯等臣子,圖謀廢立、危及官家當年儲位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