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咖啡外交(下)

河北路的大名、澶淵、臨沼等地,乃大宋王朝傳統的畜牧區,鮮乳和酥酪制品都常見易備。

這個時代,當然沒有後世引進的歐洲奶牛,取奶用的仍是黃牛。州府常派吏員去督察牧民,要求選擇三歲以上七歲以下、毛色純黃不雜駁的黃牛,作為奶用牛。

應蘇頌的交待,大名府知府,不僅著人儲備了不少酥油在驛館中,還牽了三頭哺乳期的健碩母黃牛來,並命幾名擠奶仆工聽候差遣。

去年,剛穿越來的姚歡,並不敢直接喝宋人現擠的牛奶。

畢竟,灌輸給現代人的常識令她篤信,沒有經過巴氏殺菌法或高溫滅菌法的生牛奶,布魯氏菌和金黃色葡萄球菌很有可能爆表。

然而觀望了一陣,開封街頭的奶酪鋪子,每天就用那些黑黢黢的大陶罐將生牛奶煮沸後售賣,姚歡也未聽說街坊鄰裏有喝出毛病的。

今日三更,她便帶著驛站的廚婦們起來搓面,包入黃油後準備炸毛筆酥。

又於天邊泛白之際,喚仆工擠了滿滿三大桶生牛乳,一一煮沸消毒。

姚歡命仆婢將鮮姜剁碎,裹在素縑布包裏擠出姜汁,然後分盛在瓷碗中。這時,第一桶煮沸的奶已經冷卻到常溫,倒入瓷碗後,不過十幾個呼吸間,便慢慢凝固成豆腐形態。

這就是後世的廣式甜品“姜撞奶”了。

又取第二桶牛奶,加入頭天晚上腌漬入味的兔腿丁,合著白蘿蔔丁、山芋丁、蕈子丁同煮。

此種做法,與西餐的“奶油方腿胡蘿蔔蘑菇湯”也是異曲同工,姚歡嘗了嘗,至少以她這南方人的口味,都覺得,在葷素食材裏加入鮮牛奶,還挺好喝的。

這是大宋使團為遼國使團準備的早膳:麥香飴糖毛筆酥,兔肉玉糝牛乳羹,蜂蜜姜撞奶,以及現煮的熱咖啡。

“蕭觀察,奉來早膳的這位娘子,乃老夫的女弟子,姓姚。老夫去歲,機緣巧合,收了兩位關門弟子,一男一女,男弟子喜好研習藥理醫方和鐵木機關,這位女弟子,善庖廚,尤其做出的這黑豆飲子,不但名揚京城市井,連我大宋天子喝過,亦贊不絕口。官家命老夫務必帶上她,接伴貴國使團的途中,烹煮黑豆熱飲,給使團中諸君嘗嘗。”

聽蘇頌如此介紹,蕭知古總算明白了姚歡的身份。

看來,南朝的風氣亦是越來越開化,這樣年輕的小娘子,就能如北朝的女子一般,出現在公事往來的場合。

蕭知古畢竟是親宋派的遼人,今早見蘇頌親自來陪早膳,那言語挑釁的愣頭青副使,則據說已被蘇頌勒令離團回京了,蕭知古的氣已然基本平順下來。

再看宋人女子帶著廚婦們奉上的吃食,他一臉溫厚寬和地向蘇頌與姚歡致謝:“我們遼人一日也離不開牛羊乳,眼前這些吃食,每一樣都用和乳酥做成,蘇公與姚女君費心了。”

蘇頌笑道:“不光吃食,這黑豆飲子,亦能與牛乳同飲。”

“哦?”

蕭知古好奇。

姚歡先將一杯清咖奉給蕭知古:“蕭公可以先嘗嘗這只加了少許沙糖汁的飲子,嗣後晚輩再為蕭公調一杯加了牛乳的。”

蕭知古品了一口清咖。

說實話,一入口,有違他的心理預期。

真是苦!

明明香得那麽勾人,蕭知古以為,至少如遼人愛喝的甘草紅棗湯般適口,不料卻比人參湯還苦。

蘇頌望著這位外交場老友之子的面色,緩緩道:“不急,品一品,那焦香掩著的苦裏,是不是又冒出幾分豐厚柔和之意。茶湯也是苦的,苦後有清意,這黑豆飲子比茶湯苦得多,但那苦味留於舌齒之間,並不會如黃連那樣教人忍不得,而是慢慢地也就潤了,醇美了,有怡人的微酸之氣。”

蕭知古咂咂嘴唇,確實如蘇頌所言,這種“苦”很有回味之趣,只要留得一息,苦澀盡除,代之以酸辛焦香的奇特口感。

蘇頌沖姚歡點點頭。

姚歡領會,立時倒了半碗濃稠的鮮奶,用仆婢遞上的茶筅快速攪打出沫,請過蕭知古手中的瓷盞,兌入奶沫。

蕭知古又將這“拿鐵”版本的飲子喝了幾口,贊道:“這般法式,更合我們遼人的習慣,我們從你們南朝習了煎茶之術,亦是要往茶湯裏加牛乳羊乳的,哪怕馬乳鹿乳,也使得。”

姚歡屈身福禮,婉婉道:“蕭公可聽過我們宋人的茶百戲一說?這黑豆飲子亦能效仿茶百戲。”

言罷,姚歡執起早就備好的鳥嘴錫壺,在婢女適時遞上的一杯清咖上,控制著壺口淋下牛乳的速度與力道,畫出一幅小畫。

她並無丹青童子功,但自上回畫了金明池的閣子、卻被曾緯嘲笑後,平日裏若得空,就練習拿鐵拉花,到得如今,畫個鳥畫座山畫棵樹,自覺功力精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