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我無法裝作不知道

“我是聖人外祖家的姊妹,姚娘子喚我呂五娘就行。”

孟皇後的姐姐呂五娘,看著也就二十出頭年紀,眉眼隱約和皇後有些相似,但女性的艷麗相貌要鮮明上五六成。

只是,呂五娘從頭戴的包冠,到身上的褙子裙衫,都和姚歡的打扮類似,顏色深沉暗啞,不太用心的剪裁也隱藏了身段曲線。

灶間門口,呂五娘客客氣氣地接過姚歡剛剛炸好的毛筆酥,端去前廳。

“公主慢著些吃,當心燙。這點心,奴方才仔細學了,姚娘子用的是上乘的奶酥,還未出鍋,就已香煞人咯。”

她小心地將毛筆酥掰開一點,讓裏頭的熱氣散出些,再送到福慶公主嘴邊。

見小姑娘咬了幾口後,胖嘟嘟的小臉上沾了酥皮,呂五娘又擡起纖纖玉手,瑩潤白皙的指尖輕巧地撣去公主腮幫子上的碎屑,看向外甥女的眼神裏滿是慈愛。

“官家,聖人,牛乳酥酪,於小兒骨壯力足大有裨益。姚娘子這毛筆酥,入口即化,吃奶的沒牙娃娃也食得。若貴妃不嫌棄,奴多做一些,也送去給大郎當零嘴吃。”

趙煦聽呂五娘這般說,面上暖意漾得更開,點頭道:“甚好,劉貴妃也是個愛做點心的。回頭,朕讓都知給你做個牌子,要什麽就去奶酪院領。年頭年尾正是福田院最忙碌的時節,待過了正月,你常去坤寧殿陪陪皇後和福慶。”

趙煦言罷,眼中忽地閃過一絲柔情但他很快垂了眼皮輕咳兩聲,又飲了一口新琶客。

孟皇後和呂五娘的目光都在粉嫩可愛的小公主臉上侍立一旁的姚歡卻捕捉到了趙煦這短暫的神情變化。

姚歡胸中,不說風起雲湧也是五味雜陳。

呂五娘供職福田院,又恰是孟皇後的姐姐而能常進宮。

聯想到那句“她喜歡你你比她親娘還著急才說得通”的話姚歡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呂五娘,就是冬至之日聽甕那頭的女子之一。

姚歡上輩子讀史料,讀到孟皇後因巫蠱厭勝之事被廢時就很納悶。

巫蠱厭勝歷代都是宮闈大忌,那個帶符水進宮、宣稱為小公主治病的皇後姐姐,難道是傻的麽?

現在前後一關聯,說得通了。

今日初見天子夫婦,姚歡先是被迎駕的緊張感左右隨之而來的咖啡種植與出口、蘇軾蘇轍兄弟的近況等話題,更令她幾乎顧不到面對孟皇後時的異樣心情。

然而半路出現的呂五娘生生地將姚歡又拉回這些時日糾纏她的煩憂中。

呂五娘的舉手投足,令姚歡驚愕而厭棄。

她美艷又溫柔卻懂得在帝後跟前,控制美艷釋放溫柔。

她一開口聽來樸素無華的幾句話卻當真字字情商在線。

表達了對小公主的親昵,誇贊了姚歡的東西好,還通過關心劉貴妃和新生小皇子,展示了緩和中宮皇後與劉氏寵妃只見關系的能力。

如此本事,在善良的普通人身上,是可喜可愛,在這呂五娘身上,就仿佛毒蛇毒蘑菇外表的斑斕花紋,觸目驚心。

就算心細如孟皇後,她也還是個凡人。孟氏這般娘家勢力幾乎為零的中宮,失去了宣仁太後的護佑,婆婆向太後能力泛泛,天子丈夫冷淡她,劉貴妃算計她,四面楚歌的內廷生活,常有呂五娘這娘家姊妹進宮來安撫,而官家又誇五娘將福田院管得好,孟氏怎會想到要對呂五娘設防呢。

姚歡看到呂五娘摸上小公主臉頰的那幾根手指,仿如看到魔爪蠍尾般。

呂五娘的同夥,那日提到“福慶快不行了”幾個字,而福慶公主此際明明是健康壯實的模樣……她們怎麽知道小公主會在來年追廢宣仁的風波後有不測?

只有一個解釋——她們準備利用遊走內廷的便利,出手加害小公主。

姚歡覺得自己的惡心快要忍不住時,天子趙煦似又興致勃勃地提及一件新政。

“對了姚娘子,你與那位邵郎,用魚皮敷治遂寧郡王,他很是感激。半月前,他上書於我,建言在國子學設立醫科,進入醫科上舍者,可賜進士出身,直接授官,在翰林醫館和禦藥局任大夫之職。這樣一來,如邵郎那般身懷醫術的有識士子,就算不赴春闈科考,亦可以醫術入仕途。朕覺得遂寧郡王這番奏議,大善,已命禮部著手此事。”

姚歡回過神來,恭敬道:“唐時的閻立本,畫藝了得,亦未經科舉,得工部尚書之職,最終官拜宰相。我大宋範文正公也說過,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丹青能悅目,醫術能濟世,既然擅長丹青者可朱紫加身,醫術高明者,也應得仰旗蓋才是。”

孟皇後陪著丈夫,在這溫情脈脈的飲子飯食館坐到此時,整個人已完全松弛下來,遂也向趙煦莞爾道:“官家,既然不拘一格降人才,姚娘子又這般通曉胡豆烘焙,若我大宋真的在嶺南引種胡豆,官家又有意仿照茶政設立‘榷貨務’的話,不妨賜姚娘子一個京城榷貨務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