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臨安遺恨》在北宋

姚歡本來,挺同情箏師徐好好的。

但此刻,聽她這樣懟李師師,詫異之後,姚歡不免替李師師抱不平。

或許你們同門師姐妹之間,以前有啥我不曉得的過節,但這種場面裏,李師師來幫你轉圜,她很夠意思了吧?

她又不像趙明誠那樣有個給皇帝當秘書的爹,可以不怕與童貫這般內侍交鋒。

她自己也不過是個剛剛從塵埃裏冒出頭透口氣的女子,亦並非你今日表演的搭档,她本不必主動相認、又挺身而出的。

現下倒好,你不感念她也就罷了,言語間的意思,竟似乎將她說得與那劉延慶是一丘之貉般。

姚歡如今,已不是當初穿越來那般扮懵懂的心態了。

半年來在這番天空下遊走積攢的奇遇經歷,做過的事和結識的人,令姚歡的腰杆仿佛也挺直不少。

人一有自信,往往樂於發表見解。

繼而,在某些場合,生發出救火的勇氣。

姚歡眼見著李師師咬著嘴唇、忍著尷尬委屈的模樣,一個念頭冒了上來。

她又望向被童貫架好的箏。

方才喝下的米酒,現在後勁兒似乎上來了,手心熱乎乎的。

那些熟悉的琴弦,也仿佛挑起她心頭的某些沖動。

情緒一旦激蕩,便如引線燃燃,點著了主人的決定。

姚歡開口道:“劉將軍要聽威風些的曲子?小婦是慶州人,那廂最是出金戈鐵馬的曲子,俺會彈幾個。”

一時之間,諸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童貫是多麽能察言觀色的老江湖,方才幾個回合,他已約略看出來,跟著李師師一同出來的姚歡,與太學的幾個娃娃也相熟。

最關鍵的是,看這女子雖年紀還輕,頭上包冠的樣式卻像個婦人,穿著亦不輕佻,自來一股能妥帖勸住人的老成氣度。

童貫自然不願劉延慶在市肆中真惹出什麽糾紛,哄傳出去,蔡京還不得怪他童貫給章相公惹麻煩了?

當下這情形,實則就缺一個不自高身份的角色,來搭個台階,兩邊拉一拉,結束了得了。

何況這小娘子打圓場,用的不是一句話,而是一首曲子。

童貫不由想起,從前跟著義父李憲在西軍軍營裏頭,那些彼此間有過節的莽夫們,酒喝著喝著,眼看就要鬧將起來,往往,也是出來個好好郎君,帳下舞一回劍,吹一支笛曲,那一叢叢的怒火,便偃旗息鼓了。

於是,童貫最先打破針落可聞的寂靜,將雙掌一合,贊道:“這位娘子今日也是來風荷樓吃酒的?萍水一聚,便是緣分,童某洗耳恭聽。”

因又即刻轉向劉延慶,帶著半哄半嗔的口氣道:“劉將軍,可莫小看了我開封城的娘子們,來,聽曲,聽曲。”

而李師師明白過來姚歡自告奮勇要彈箏時,卻更為惴惴地去看徐好好。

姚歡從前是個業余學箏的,哪裏知道,自古以來,她們專業的琴師,很多都不許別個碰自己的吃飯家夥。

不料,一聽姚歡自報家門是慶州人,還會彈與眾不同的箏曲,徐好好那緊繃的鐵青面容,竟然略見松弛,並現了三分好奇來。

她自負清高,氣頭上來,莫說是童貫蔡攸劉延慶,便是當今官家,只怕也不買賬。

但她又是個樂癡,有人從天而降要彈奏她本就向往的曲子,片刻前如鯁在喉的急怒,忽地被放在一旁了。

“抽弦促柱聽秦箏,無限秦人幽怨聲。慶州離秦州不遠,我確實早就聽師傅說,彼處的箏曲,不同凡響。娘子貴姓?”

徐好好仍是端著架子,淡淡出言,但聽起來,語氣善了三分。

姚歡向這位專業音樂家欠身福禮,恭敬道:“免貴姓姚。”

“唔,我的箏,且借給姚娘子一用,”徐好好點點頭,又轉向趙明誠等人道,“幾位小官人今日為奴家仗義執言,奴家便借花獻佛,以自己的箏、借這位姚娘子的手,請小官人們聽一聽慶州箏曲吧。

一時之間,童貫熨帖了劉延慶,徐好好這位事主又親自安撫了幫自己出頭的義氣少年們,氣氛明顯緩和下來。

姚歡深吸一口氣,攏著裙子,坐到箏前。

方才旁觀風波之際,她也細細觀察過,徐好好手指上,沒有戴義甲。

彈箏要戴玳瑁殼做的義甲,是現代箏曲演奏的需要。

因為,現代的古箏,用的是鋼絲裹尼龍的弦,甚至是純鋼絲,不套上厚而硬的玳瑁義甲,莫說業余演奏者,便是專業演奏家,也彈不得多久。再者,現代的箏曲,右手有許多極其復雜的指法,曲譜裏往往都是需要左手來到雁柱右邊來彈的二聲部,這也要求演奏者的左右手,都要套上義甲。

而古時的箏則不同,弦是絲線,比較軟,人自己的指甲就能有力地撥動。彼時的箏曲,除非泛音,左手也只需待在雁柱左側按弦,沒有大量的點奏,故而,琴師不必戴上義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