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軍師呷醋了

邵清難得這般絮叨。

他與姚歡嘮了會兒菜譜,方意識到什麽似的,噙嘴笑問道:“姚娘子怎地想到研習這些素饌來?是家裏頭的飯食生意,要開新的鋪子?”

姚歡上輩子就不是個喇叭腔性子,自穿越來,言行雖有意避免冷傲清孤,也不願耽於姚姑娘原身的哀戚頹喪,只是,凡事仍愛謀定而動。

不過,邵清邵老師,怎麽著也算老熟人兒啦,又給自己當了幾回義診郎中,又是自己弟弟的班主任,自己創業之路上有點滴轉機,與他說說也無妨,畢竟那筆啟動資金,還是他找人要來的。

“邵先生,不瞞你說,我這幾日,當真高興得睡不著。王駙馬府上要開雅集,定了我家去做席面。”

“哦,如此。確是好事。”

邵清由衷地祝賀,見姚歡兩個水靈靈的眼睛裏,盛滿喜悅與期待,毫不掩飾準備摩拳擦掌好好幹一番的興奮。

她既然瞧著有些談興,他便也幹脆釋卷,認真探問起細節:“可是駙馬府上傳令出來,要做全素宴?”

姚歡道:“唔,那倒也不是,我不過是與姨母商量著,既是士們品茗賞畫,焚香聽琴,吾等所備菜蔬,亦應帶些林泉清雅之風。姨母聽我說起,先生那日教我山家三脆,便說,何不來請教請教邵先生。”

姚歡終究還是在言語間留了一手。

其實此前,高俅那個相當靠譜的家夥,不僅把姚歡運作成了雅集飯食的獨家供應商,還傳遞了三兩次消息,將駙馬王詵與陪酒姬妾們在飲食上的癖好與禁忌,以及參加雅集的成員的身份,都教姚歡知悉。

但姚歡在前世做項目時,就特別注意保護客戶的信息。

世界很小,山水有相逢,投行、設計、法律服務、金融保險、醫療美容、私人定制,不管什麽生意,最忌諱乙方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四處吹噓或者吐槽,項目還沒完呢,生意還沒收到錢呢,甲方的好事兒爛事兒都教全世界吃瓜群眾知道了。

因而,即使面對邵清,姚歡也只約略說個項目方向,來賓名單,半個字兒也不吐。

邵清此時,一腔子心思倒不慮其他,只想著如何為這女子出些有用的主意。

“姚娘子所言甚是。那我再獻幾道菜肴,和靖先生此書中未言及,卻可令貴客們屬意的。”

邵清說到這裏,側耳聽了聽課室裏童子們的讀書聲,向侍立一旁的葉柔道:“你去讓他們讀一篇萬章,再將我的紙筆拿出來。”

葉柔輕幽幽道聲“是”轉身去辦。

邵清繼續傳授姚歡:“這頭一個或許能引他們喜歡的菜,叫忘憂齏。娘子可聽說過金針草?”

姚歡略忖,不太有把握地答道:“可是黃花菜?就是那種,新鮮時有毒,須曬幹後再以水泡發蒸煮,燒豬蹄燒鴨子特別香的?”

邵清見她邊說邊下意識地吸了下鼻子,好像面前的石桌上就放了一盆黃花菜燉肉似的,忍不住呵呵一笑。

這女子真可愛,說起吃的時候,又比平時更可愛三分。

“民間確實稱它為黃花菜,不過我們醫家叫它金針草,其實就是萱草。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先生,說吃了它能忘卻煩惱憂愁,故而將它切碎燉煮後的菜,又名忘憂齏。唐人孟郊又有詩雲:萱草生堂階,遊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門,不見萱草花。”

邵清侃侃而談,嗓音醇厚沉釅。

姚歡覺得,這把嗓子,簡直就是為給各種可以得獎的美食紀錄片配音而生的啊。

“對,對,”姚歡喜道,“為人雅士上菜的時候,若能附贈典故,尤其要和他們最喜愛奉為偶像的名士有關,比如姜子牙啊、嚴子陵啊、嵇康啊、陸羽啊,這菜呀,就好比被仁波切開了光一樣,定能博個滿堂彩!”

姚歡一激動,就說沒譜了,惹得邵清忽地露出疑惑的神色:“仁波切,是何物?”

姚歡一怔,意識到自己失言,隨口補救道:“就是,就是我們秦州民間所說的灶神,每家在冬至時要拜祭它。”

“哦”

邵清面不改色,心頭卻是一驚。

他知道,南人口中,冬至大如年。

自己打小熟讀孔孟章、詩詞歌賦,來到開封這許多年,莫說面貌風姿,就連口音也從未教人生疑,不料竟不知冬至所祭之神叫仁波切,幸好這個破綻,今日教姚歡補了。

其實在遼國,邵清也不太清楚民間有些什麽祭祀習俗。他的母親,以及名義上的父親,都是皇族,又頑強地抵抗著幾乎已成國教的佛教、堅持契丹人原有的薩滿教信仰。邵清記憶中那些盛大的儀式,都是柴冊儀、祭祀天神地祗等。

遠離家鄉、融入南朝後,邵清特別喜歡漢人的二十四節氣。

那些光聽名字就美妙至極的節氣,仿佛是他終極向往的耕讀生活的最好提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