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第3/5頁)

難道不也一樣是青雲台嗎?

背心湧上一片涼意,張遠岫移目去看,原來是外間風雪變大,透過門隙灌進殿中,這片涼意讓他清醒,他拂袖冷笑,“昭王殿下說得好聽,可你這樣不怠地尋找真相又是為了什麽?名喚容與卻不得逍遙,不是深宮中人卻被當作王而養大,頂著一張面具才能活得像自己,而今摘下面具背起王的身份不得不再度束手束腳,你不恨嗎?洗襟台起台塌,我好歹願意走入漩渦,而你無一日不是想離開。你說我重築洗襟台是為了父兄,我承認,可你拼命查清真相,何嘗不是把這真相當作掙脫開這枷鎖的救命之鑰,真相水落石出,你才能徹底離開,你我半斤八兩,誰不是別有用心。”

“不錯,從前我的確是恨的,也想過只要找到真相就能徹底離開。”謝容與道,“如果說今日有什麽不同,唯一的一點,就是我看到了許許多多和我一樣的人。你以為洗襟台的坍塌,傷害的只有登台士子嗎?不,還有很多不曾見過,甚至不曾聽說過的人們,荒僻山中的縣令,只會賣唱的妾室,坎坷上京的妓子,匿居山中的匪賊,隱姓埋名的畫師,坍塌的洗襟台,滄浪江水,都在這些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他們和我一樣,都在等待一個真相,只有真相才能讓他們解脫,這些人,數以千計,是不容你拿一套說辭去敷衍的!

“而百姓是什麽,三人成戶,十戶為村,百戶為鎮,三鎮為縣,如果一個事端,它波及了數千人,算上它的過往如今,它殃及的有萬人之多,哪怕就不單單是一個事端,而是民眾心中的一道傷痕,是鹹和、昭化、嘉寧三代的創口,你說宮門外的士人百姓知之甚少,可以拿你的說辭去勸服,他們不是百姓嗎?不是民嗎?你今日拿這套說辭去打發他們,改日又該拿什麽說辭令天下人信服?!”

“你適才不是問我真相是什麽嗎?”謝容與說著,大步走向殿門口,豁然將殿門拉開,呼嘯的風雪瞬間灌入殿中,撲灑在他的眉眼,他伸手接了一片,回轉身去,“你說這片雪,遠看是雪,近看是冰,墜地成水,時久消散,那就把雪為何是冰,冰如何化水,水如何消弭的因果過程給他們看,這樣才是真相,而不是指雪為雪點冰是冰!洗襟為何成了青雲,朝廷在主戰與主和間如何做的取舍,取舍之後失察在何處,良策是什麽,誰人有功,誰人犯錯,誰人罪大惡極,誰人含冤至死,包括你兄長做了什麽,不必用話術,也勿需多余的解釋,甚至洗襟台的名額是哪裏來的,翰林為何要贈給章鶴書名額,原原本本地攤開在所有人眼前,這樣才是真相!”

“不是只有‘無垢’的樓台高築,洗襟台才有意義,找到真相,本身就有意義。”謝容與道,“我也不知道真相是什麽,但是,只有了解冰如何化成水,以後才懂得該如何保住冰。或許你說得對,查到最後,所謂洗襟不過是一片青雲虛妄,但至少我們能知道對在哪,錯在哪,又或者當是非對錯混淆在一團模糊中的時候,我們知道該往哪裏走。拼命蓋住流血的傷口,只能讓它潰爛腐壞,越裂越開,想要愈合,得將它敞開來,即使會結出猙獰的疤。”

“官、官家。”謝容與和張遠岫這一番話說完,殿中諸人似為之震動,久久不語,半晌,刑部的唐主事才朝趙疏拜道,“臣以為,昭王殿下說得對,洗襟台名額買賣一案,尚有內情未曾查明,這時候就與宮外士人交涉,無疑於敷衍應付,倘若往後有人把更深的真相掀開來,譬如……洗襟台的登台名額為何落到了章鶴書手上,反倒會讓百姓是去對朝廷的信任。”

“臣倒是以為,昭王殿下的話雖然有理,未免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且不說一日之間想要把一切查清有多難,哪怕查清了,又該由誰人對出面解釋,他的話如何得到百姓的信服?解釋後,如何確定宮外的士子是散去,還是越鬧越亂?”徐姓大人說道,“再者,張大人的說辭雖然不是真相的全部,決計談不上敷衍,至少也是句句屬實的,對宮外聚集的人來說,這養的說法其實就夠了,事緩則圓麽,先把燃眉之急解決了,事後要審章鶴書,甚至要問責翰林,再加緊辦不遲,等全部查完了,最後酌情昭告天下,這樣不是更好麽?”

這時,一名禁衛急匆匆進得殿來,“官家,末將率人找到墩子了,墩子公公他……已經死了。”

青唯一聽這話,心中覺得不對勁,一時間顧不上禮數,“墩子死了?怎麽死的?”

禁衛解釋道:“士人百姓暴動,京中有歹人趁機流竄犯案,官兵只能在外圍守住秩序,深入不到人群中,墩子公公……似乎遇上了歹人,身上的錢財被洗劫一空,連光鮮的衣飾都扒完了,背上中了兩刀,人在雪地裏咽了氣,至於血書——”禁衛從袖囊裏取出一條薄帕,“應該是此物,請官家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