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第2/3頁)

謝容與口中的家中並非上京天家,而是中州名門謝氏。

東齋先生的畫作雖然少,但像謝氏這樣的大族,想要在坊間收一副真跡卻是不難。

德榮道:“回公子,族中人回話說,畫作已在送來陵川的路上了。”

謝容與道:“等畫作一到,把它送去張忘塵處,請他照著臨摹一副,形似神不似即可,隨後把仿作拿去留章街寄賣,不要找順安閣,隨意尋一個畫鋪子,稱是東齋先生的真跡,送畫人,”謝容與稍一頓,“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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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來來來,都往裏搬——”

“一、二、三,使勁兒——”

日暮剛至,官邸前來了數名壯漢,依次從牛車擡下七座人長人寬的根雕。

官邸是朝廷命官的下榻之所,哪容得如斯喧嘩?裏頭的管事聽到動靜,當即湧來前門,正欲申斥,一眼瞧見巷中立著的曲茂,當即息了聲,上前道:“曲校尉,您這是——”

曲茂是昨日搬來的。

他在兵營睡得不踏實,本想搬去歸寧莊與謝容與同住,奈何謝容與忙得席不暇暖,未必有時間陪他玩樂,正好他日前在府衙寫呈文,聽宋長吏提起朝廷命官下榻的官邸。宋長吏說,京裏來的欽差,慣來在官邸落榻,眼下官邸幾個院子,一個住著張遠岫,另一個被章庭占了去,余下都還空著。曲茂回頭一琢磨,他雖然只是個七品校尉,可不正是從京裏來的麽?也勉強算是欽差了,既是欽差,搬去官邸不為過吧。曲茂把這個想法與宋長吏一提,宋長吏大概是看在他老子的面子,很快應下了。

曲茂身邊的尤紹道:“我們侯爺下個月大壽,校尉買了些根雕回來,打算過陣子送去京裏給侯爺祝壽,擾到管事了,還請管事海涵。”

他把曲不惟擡出來,那管事還能說什麽呢,當即讓去一旁,任他們擡根雕去了。

巷子前遠遠立著一名廝役,聽了尤紹的話,回到巷子口,對停駐在此的馬車一揖,“少爺,是曲五爺買了根雕回來,打算給曲侯祝壽。”

卻說馬車上坐著的人乃章庭,他剛散值回來,見官邸外的巷子圍得水泄不通,打發身邊廝役去問。

得知是曲停嵐幹的好事,章庭倒也見怪不怪了。他跟曲停嵐從小一起長大,這廝除了惹是生非,就沒辦過一樁正事。聽說他前陣子在順安閣一擲千金買了副畫,前腳剛出樓門,畫就被人盜了去。眼下州衙的齊大人宋長吏還在張羅著給他找畫呢,他卻把這事拋諸九霄雲外,轉頭就置辦起根雕了。

陵川山多,乃前朝文人逸士向往的歸隱之所,出名的除了畫師畫作,再有就是根雕。根雕最初是做家居擺設之用,因造型各異,後來漸漸變成賞玩之物,有刻人的,有雕物的,還有仿景的,丈尺之間能將盛世樓閣,海闊山川都涵蓋在內。曲茂近日在坊間搜尋一番,竟讓他湊齊了一組“七仙賀壽”,七個人長人寬的根雕仙人栩栩如生,當中托著蟠桃的正是慈眉善眼的老壽星。

章庭冷笑一聲,拂袖下了馬車,目不斜視地入了官邸,看也不看曲茂一眼。

門口管事的見狀,心中直呼不好,跟著章庭入院,一面喚人沏茶,一面解釋道:“下官想著曲校尉一片孝心,不好相阻,本打算等他搬完根雕就喚人清道,沒成想恰好阻了章大人的路,章大人莫怪。”

章庭沒怎麽往心裏去,只“嗯”一聲。離入夜還有一時,官邸的暮食尚沒備好,章庭隨即入了書齋,在書案前坐下,撫平一張白宣。管事的得了茶,也跟著進書齋,將茶奉在案頭,一見章庭在白宣右首寫下一行“安國取仕之道”,不由咋舌,“這、這不是昭化十年恩科,殿試的策論考題麽?章大人竟這樣刻苦。”

卻說這位管事並不算下人,他從前中過舉,領著衙門錄事的差,今日來官邸,不過是在此輪值。

章庭見他居然一眼認出策論的考題,不由多了幾分看重,淡聲應道:“本官是個沒什麽天資的人,苦讀百日未必能得寸進,而今承蒙官家恩德,忝居高位,閑暇時更不敢有絲毫懈怠,況乎家風如此,談不上刻苦。”

章庭說家風如此,此言不虛。

章鶴書雖出生章氏名門,奈何卻是旁支,蔭官落不到他頭上,他當年走上仕途狠經了一番坎坷,聽說單是鄉試就考了七八次,是故後來做了官,章鶴書亦不敢懈怠,上下值往來衙門的車程他皆用來苦讀,閑時亦寫策論,四書隨便說上一篇閉目能頌。而章庭身為章鶴書之子,自然承襲乃父之風,格外勤勉刻苦。

章庭說自己天資不好,其實不然,只是看跟誰比罷了。

他們這一輩,或許是受當年滄浪水洗白襟的影響,佼佼者眾,謝容與張遠岫這樣的便不提了,就連早已伏誅的何鴻雲也比章庭多了幾分機敏,所以章庭只好夙興夜寐,他盼著自己能像父親一樣,又或是像小昭王、張忘塵一樣,有朝一日能憑自己的本事考上進士,只是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年紀輕輕就能折桂的人又有幾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