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翌日。

眼前的宅子看上去毫不起眼,像是哪戶農耕人家的瓦舍,宋長吏摸出銅匙,將宅門推開,“岑通判收藏的書畫不多,下官幾年前整理過一回,余後只是定期派人打理,以防蟻蟲啃噬。”

這間宅舍不是別人的,正是岑雪明的故居。

卻說岑雪明雖奸猾,做官的幾年,名聲倒是不錯,他發妻早逝,不曾續弦,失蹤前一直獨居於此。

謝容與讓祁銘帶著玄鷹衛進去整理書畫,問宋長吏,“當年岑通判失蹤,怎麽是你幫忙收拾故居?”

失蹤案是掛在東安府衙的,宋長吏是陵川州衙的官,照理這案子歸不到他頭上。

宋長吏陪笑道:“那會兒陵川不是亂麽,魏升被斬,許多官員被連帶問責,還有不少卸任的,州衙的案子,府衙的案子,全都混在一起一鍋亂燉,下官當時一個跑腿的知事,辦的就是常人不管的雜差。”他將謝容與和青唯往宅子裏引,又嘆一聲,“照說通判大人失蹤,這案子不小,合該細查,但一來,衙門勻不出這麽多人手,二來,誰能料他是失蹤呢?只當是與魏升有染,連夜卷鋪蓋卷跑路了。後來齊大人到任,倒是派人找過一陣,沒下文,也就不了了之了。”

謝容與“嗯”一聲。

其實幾日前,這宅子衛玦已搜過一回,沒找到有用的線索。不過衛玦的習慣非常好,但凡他搜過的地方,物件一點不亂,還會分門別類地規整,羅列出一張清單。是以祁銘今日帶人來搜畫,絲毫不費工夫,很快整理好畫軸。

畫軸一共六個,謝容與在廳中一一展開,當中除了兩幅無名氏的畫,余下四副果真漱石所作。

岑雪明失蹤前,曾到順安閣買漱石的畫作,謝容與還當這畫有何稀奇之處,眼下看來,除了濃淡相宜,暈染得當,技法不過平平,謝容與道:“把另外兩幅無名氏的畫拿給我看。”

無名氏的畫是仿畫,照著前朝名作依葫蘆畫瓢。

謝容與不由蹙眉,照這麽看,岑雪明並不是愛畫人,否則他不可能只收藏兩幅仿畫,可他既不愛畫,為何在失蹤前,買下四副漱石的畫作呢?

還是說,症結不在畫上,而在漱石這個畫師?

謝容與問宋長吏:“張二公子今日可在衙門?”

宋長吏忙道:“在的,張大人與章大人近日都在衙門,正協同齊大人處理上溪縣善後事宜。”

謝容與頷首,讓祁銘把畫收起來,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給張遠岫遞帖子,請他午過到莊子上見本王。”

-

章庭和張遠岫數日前就到東安了,他們畢竟是辦事大員,都住在官邸,兼之途中又去了趟上溪,還未曾拜會過謝容與。

帖子是早上發出去的,張遠岫不到正午就回了帖,稱是午後會準時到。

青唯在上溪與謝容與重逢,就把自己當初是如何逃離左驍衛追捕,又是如何離開京師告訴了他。謝容與自然知道是張遠岫救的青唯,以至於青唯後來能平安離開京師,也多虧張二公子籌謀。年初張遠岫到中州辦案,還曾與青唯見過一面,青唯能到陵川,也多得他幫忙。可惜彼時青唯辭別匆匆,待張遠岫隔日尋去驛舍,早已人去樓空。

今日張遠岫要來,青唯稱是願當面謝過張二公子的相助之恩,謝容與自然應下。

午時剛過,祁銘就來通稟:“虞侯,張大人到了。”

書齋外夏光正好,張遠岫穿著一身青衫,眉眼清雅如溫玉,正被玄鷹衛引了過來,到了近前,他先跟謝容與見禮:“昭王殿下。”

隨後目光移向一旁穿著青裳的女子,似乎有些意外:“溫姑娘?”

青唯道:“年初在中州,我走得太急了,沒來得及與張二公子道謝,張二公子勿怪。”

張遠岫淡淡含笑:“舉手之勞罷了,溫姑娘何必放在心上。”

隨後與謝容與道,“聽說殿下傳下官過來,是有畫要鑒?”

謝容與頷首,把張遠岫引入書齋,將上午搜到的畫作展開,“這些畫是本王從一名故人的舊舍裏尋來的。此人眼下失蹤了,本王想尋他的蹤跡,不知張二公子能否從畫上看出端倪?”

張遠岫目光落在畫上:“殿下稍候。”

說起來,謝容與和張遠岫頗有淵源。

他們的父親同是滄浪江投河的士人。張遇初早謝楨幾年考中進士,謝楨入仕時,文章還備受張遇初推崇,說謝家公子筆墨風流曠達,深藏濟世胸懷。是故後來滄浪水洗白襟,朝廷最可惜的也是這二人。

投江之後,年僅五歲的謝容與被接進宮,而當初執掌翰林的老太傅則收養了張正清、張遠岫兩兄弟。

昭化帝教養嚴苛,謝容與雖為王,直至十六歲考中進士,幾無閑暇,除了趙疏幾乎不與人深交,是以他與張遠岫的交情很淡,只在宮宴上說過幾回話罷了。老太傅則是把希望都傾注在張正清身上,對待張遠岫開明許多。尤其洗襟台坍塌之後,張正清喪生洗襟台下,老太傅心灰意冷,醉心於書畫,他本來就是畫藝大師,對張遠岫更是把一身技藝傾囊相授,正因為此,謝容與今日鑒畫,才會請來張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