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登聞鼓一響,何家囤積藥材的惡行想不傳開都難。眼下京中藥商鬧得沸沸揚揚,昨日上街遊行,打油詩寫了好幾首,連小兒都會傳唱。加之明年開春就是科考,到京貢生聽聞瘟疫案與洗襟台有關,最是不忿,昨日他們中已有人撰寫檄文,請求朝廷全面徹查何氏一黨。”

宣室殿上,刑部尚書一面揩著額汗一面稟道,“外頭鬧成這樣,壓都壓不下去,為今之計,只能防著不出亂子,今日廷議過後,臣跟樞密院商量,看能否調兵嚴守京中街巷。不過調兵是大事,臣是故偕同章大人、曲侯一起來請示官家。”

趙疏聽了刑部的稟報,擡手往下壓了壓,意示他稍安,隨後問章庭:“何家的案子,大理寺查得如何了?”

章庭道:“回官家,臣這幾日已連續傳審了證人崔弘義、扶冬、梅娘,與王元敞,加上昭王殿下早先查到的證據,已足以給何鴻雲定罪。只是,何家所涉罪名之重,一旦昭示天下,定會引起軒然大波,臣不敢這麽輕易地擬定罪書,只好暫將何鴻雲關押,一切還待禦史台復核過案件,再行承稟官家。”

趙疏點了點頭:“那就催促禦史台快些辦吧。洗襟台下死傷無數,明明白白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才是朝廷應該做的。你等查明事由,擬好告示,即可將何家罪行如實張貼於城門口,切記不可遮遮掩掩,不可因擔心生亂畏手畏腳。”

一眾臣子作揖稱是。

趙疏續道:“不過刑部擔心得很是,而今京中群情沸騰,增兵戒嚴勢在必行。”他看向章鶴書與曲不惟:“章卿與曲侯隨刑部一同前來,是已有應對之策了麽?”

章鶴書道:“回官家,五年前洗襟台塌,京中也鬧過這麽一回,當時先帝把戒嚴的差事交給了曲侯爺。自然曲侯爺所率征西軍乃沙場精銳,放在今日場合,難免大材小用,但適才大理寺說了,待告示張貼出來,京中恐怕還會亂一陣,能者多勞,未雨綢繆,樞密院的意思,仍是希望曲侯爺能接手此事。”

趙疏問:“曲侯以為呢?”

曲不惟道:“官家,末將一介武夫,放在哪兒不是用?只要是為朝廷辦事,末將甘之如飴。”

“那便這樣定下吧。”趙疏道,“近日數案並行,諸事繁雜,辛苦諸位了。”

下列臣子皆稱不敢,俯身作揖:“是官家辛苦。”

待一幹臣子退出殿外,趙疏倚上椅背,長長舒了口氣。

自從藥商敲了登聞鼓,連著好幾日了,廷議一結束,前來稟事的官員一茬接著一茬,連個喘氣的機會都沒有。今日算結束得早的,從殿門的縫隙望出去,天竟還沒暗,趙疏閉目養了會兒神,喚來曹昆德,問:“外頭還候著人麽?”

“回官家,沒人了。”曹昆德道,跟趙疏打趣,“今兒可真早,太陽才落山,他們就各忙各的去了,官家回會寧殿,能趕上口熱乎飯。”

趙疏笑了笑,說:“回吧。”

天的確還沒暗,不過太陽落山是瞧不見的,雪下了好幾日,上京城的雲霾也不見散,晝夜的分割只能靠天光晦明分辨,有時候不知怎麽的,一個轉身就入夜了,趙疏在一片昏色裏邁入會寧殿,瞧見殿中立著端麗身影,他怔了怔:“你來了?”

章元嘉已在殿中候了一時,上前來福了福身:“官家近日辛苦,臣妾為官家送參湯來。”

趙疏微頷首,“外殿冷,到裏面說話。”

進到內殿,趙疏任墩子為自己去了龍氅,他在長塌前坐下,雙手撐著膝頭,遲疑了一會兒才問:“你近日……去看過母後嗎?”

章元嘉正將參湯擱在龍紋小案上,聽了這話,她退後兩步,欠身道:“去過。母後她聽聞何家出事,很傷心,何家……到底是她的母家,小何大人更是她最疼愛的侄子,臣妾瞧著,母後似乎有話想親自對官家說,可官家近日總也不去西坤宮。”

趙疏沉默了一會兒,道:“不是朕不願去,何家罪重,即便朕是皇帝,也無法網開一面。你近日得空,多去西坤宮陪母後,幫朕勸解勸解她。”

章元嘉點了點頭:“臣妾知道的。”

她見趙疏目色沉郁,疲態盡顯,知他近日操勞,於是將語鋒一轉,溫聲道:“殿下,臣妾適才其實是從昭允殿過來的,午過臣妾去探望姑母,表兄已醒過來了。”

趙疏聽了這話,眸中果然染上一抹神采:“表兄眼下怎麽樣?”

“臣妾不曾親眼探望,是以不敢確定,但是臣妾離開前,姑母讓臣妾帶話,稱是官家辛苦,許多事,她知道官家已盡了心。”章元嘉說到這裏,笑了笑,“左右官家今夜得閑,不如親自去昭允殿看看,也算散心了。”

然而趙疏聞言,眸中剛浮起的神采又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