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馬車一路顛簸,行駛了近兩個時辰才停下。

須臾,車外有人催促:“都下來!”

青唯與擠在車室內的數名妓子依次下車,入目的是一座莊園。莊園占地極廣,傍山而建,白墻黛瓦,草木葳蕤。

妓子們由幾名護衛打扮的仆從引入莊內,穿過一片翠竹林,在一扇月牙門前停下。月牙門上有個匾額,寫著“封翠院”三個大字,匾額下立著幾個嬤嬤,見了她們,其中一個管事模樣的高聲道:“從今往後,你們就住在這兒了。這兒的客人可不比外頭,什麽下三等、下九流,通通沒有!來咱們這兒的,都是貴客,你們機靈些,守規矩,把他們伺候舒服了,今後有的是福氣享;倘是不守規矩,記住了,這兒也不是養閑人的地兒,嬤嬤我有的是法子讓你們長記性!”

話到這,妓子們心裏頭也了然了。

外頭的勾欄瓦舍太紮眼,達官貴人們講體面,不愛去,可又按捺不住風流本性,怎麽辦?有人投其所好,修了莊子。莊子明面上看去,像大戶人家的宅邸,實際上呢,是專供這些貴人們吃酒享樂、宴飲狎妓的場所。

這樣的莊子在京城不少,場地通常隱秘,大小不一,要進入莊內,還得有熟人引薦才行。這些青唯從前只是略有耳聞,沒成想今日長了見識。

領頭的嬤嬤又吩咐:“排好隊過來,一個一個報名字,名字不好聽的,換了重取,記完名就去院中另一間屋子裏候著,等人過來給你們驗身子。”

旁邊還有護衛跟著,青唯摸不準狀況,不敢貿然行事,跟著梅娘排隊,到了月牙門前,記名的嬤嬤問:“叫什麽?”

“這是我們蒔芳閣新來的姑娘,還沒來得及起……”梅娘擔心青唯不知怎麽應付這狀況,在一旁代答。

“問她,你插什麽嘴?”嬤嬤厲聲打斷,又問一次,“你叫什麽?”

青唯隨意編了個名,嬤嬤點頭,提筆記到一半,筆鋒忽然一頓,她擡頭,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青唯,與一旁領頭嬤嬤對視一眼,拿起手旁的印章,在青唯編的花名下蓋了枝艷麗的桃花戳。

入了院,守衛便不跟著了,封翠院很大,當中挖了池塘,池塘後是一座兩層高的小樓,驗身子的屋子是小樓一樓正間,門口也守著人,似乎還要重新記一次名。

梅娘到了回廊上,見後頭的妓子尚未跟來,低聲問青唯:“姑娘,薛官人他……”

“他走了。”青唯知道梅娘想問什麽,答道,“當日我們被玄鷹司追蹤,出城以後,逃到寧州地界,我掉頭回到京城,他逃走了。”

青唯沒說出全部實情,倒不是不放心梅娘,只因實在沒這個必要。

梅娘舒了一口氣:“他這幾年一直想要上京,在京郊附近幾座州府徘徊多日,到了寧州好,寧州的山野他很熟悉,定能平安逃脫。”

青唯是混進來的,不宜在莊上久留,她四下一看,見無人注意到她們,單刀直入:“薛叔這些年一直在追查洗襟台坍塌的真相,這個你知道,對嗎?”

梅娘點了點頭。

“薛叔離開前,把這個留給了我。”青唯說著,探入袖囊裏,把雙飛燕玉簪露出來給梅娘看,“這支玉簪,你可知道淵源?”

玉簪是木匣子裏的事物,梅娘當時替薛長興保管木匣,見是見過,只是……

梅娘搖了搖頭:“我只記得薛官人說,這支玉簪與洗襟台息息相關,不可輕易示人,別的,他沒有與我多提。”

對於梅娘的不知情,青唯早作了準備,她並不氣餒,繼續追問:“又或者,與玉簪無關,他冒險來京,除了見你,必然還有非常重要的事,他將木匣交給你時,與你提過什麽旁的什麽沒有?”

旁的?

經青唯這麽一提點,梅娘瞬間想了起來:“折枝居!”

“折枝居?”

“是流水巷的一個小酒館,就在東來順附近,薛官人向我打聽過這酒館,還說想去一趟。”梅娘道,見青唯沒反應過來,把方位告訴她,“順著沿河大街直走,快到東來順,有一個岔口,從岔口拐進去是一個死胡同,折枝居就在死胡同的盡頭。”

梅娘這麽一提,青唯一下就記起來了。

當夜她與薛長興逃出蒔芳閣,身後玄鷹司急追,她本想避走小巷,從來路離開流水巷,可薛長興頭也不回地往東來順走,以至他們避無可避,她不得不使計撞上江辭舟,碰灑他的酒水,掩護薛長興離開。

眼下想想,薛長興不是個莽撞的人,他知道江辭舟在東來順擺酒,怎麽會選擇去東來順呢?

還是說,一切正如梅娘說的,薛長興的真正目標,並不是東來順,而是那個死胡同裏的酒館,折枝居。

在那樣走錯一步攸關生死的時刻,他還念著要去那個酒館,這酒館一定有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