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4頁)

身後傳來“吱嘎”一聲,章何兩位大人吵完架,出殿了。

曹昆德回身望了一眼,笑說:“官家夜裏還傳了江家那位小爺見駕,咱家要趕去傳召,就不耽擱衛掌使面聖了。”

說著,穩了穩手中拂塵,拾級走了。

衛玦步至階沿,朝下來的兩人見禮:“小章大人,小何大人。”

這兩人瞥他一眼,見他穿著玄鷹袍,都不拿正眼看他。

進殿之前,衛玦回過頭,朝廣闊的拂衣台望去。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夕陽已下沉大半,暮風似有形,將雲色斬成兩段,一段沉入暝靄,一段還霞光爍然,像塗了半邊臉的戲子。

台子上有大戲要演,紅白臉全叫一個閹黨唱了個幹凈,要是把心肝腸子挖出來,誰知是黑了幾分呢。

衛玦倏忽間想起青唯,紫紅斑紋,蒼白膚色,這宮裏的紅白臉全都藏在皮囊下,他三生有幸,倒是見到一個真真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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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昆德沒有親自去江家傳信,打發了一個小的跑腿。

禁中大門閉得早,太陽一落山,玄明正華就下鑰了。但是外重宮墻還留了角門,公衙裏若有挑燈值宿的,可以從角門出入。

小角門的鑰匙在內侍省手上。

內侍省的差事院在大內,祖皇帝仁德,憐他們夤夜看鎖,吩咐在三重宮門的東墻邊,給他們留間屋舍。

這些去了根的人,一輩子困守深宮,少有能見外間天日的。東墻這間屋舍,雖仍在宮內,卻像深水裏插上的一根蘆葦杆,能夠讓人透氣。及至後來,入內省但凡當家的,只要是交了班,卸了差事,都喜歡到這裏歇腳。

曹昆德邁入東舍的院子,墩子立刻提燈來迎,曹昆德看他一眼,問:“她來了?”

“太陽落山時就到了,已在裏頭等了一時,小的上了糕餅,她沒用,連坐都沒坐一下。”

曹昆德“嗯”一聲,慢悠悠地說:“她是這個脾氣。”待邁進屋,見到屋裏一身黑鬥篷的女子,曹昆德一擺手,吩咐跟著的敦子,“你下去吧。”

“義父。”

門一掩,青唯上前一步喚道。

“長大了。”曹昆德仔細端詳著青唯。當初撿到她時,還是個半大的姑娘。他溫聲道:“等久了吧?快坐。”

青唯頷首,這才從梨木桌下挪出圓椅,規矩地坐下了。

桌上擺著的糕餅確實沒動,茶水倒是吃去大半,想來是趕著來見他,大半日,連水都沒吃上一口。

“今日在京兆府,玄鷹司沒為難你吧?”

“沒有。”青唯道,“玄鷹司要救袁文光,回宮請了太醫,是義父派人去叮囑袁文光,讓他指認我的麽?”

“玄鷹司被雪藏五年,掣肘太多,行事辦案,難免走漏風聲,我聽說兩個案子撞上了,派小的過去告誡一聲。這樣也好,天上掉下來一個證人,只要你撇清了幹系,他們不敢明著為難你。”

玄鷹司將案子扔回給京兆府,袁文光息事寧人,說自己不軌在先,被刺傷了也是活該,不追究了。

他這樣的惡徒,哪會當真覺得自己錯呢?

青唯早猜到有內情。

曹昆德繼續道:“其實劫獄這事,義父不該讓你涉險。這些年,義父手底下也養了些死士,但你承的是‘玉鞭魚七’的衣缽,死士的本事,跟你是沒法兒比的。

“眼下章何二黨鬥得厲害,陳年舊案一樁一樁牽扯出來,崔家保不住了,你怎麽也得上京,不如將這個重任交給你,左右這個囚犯,跟你不算一點關系沒有,也是……當年洗襟台下的無辜之人。”

桌上擺著個金絲楠木匣子,曹昆德提起洗襟台,就要去開,手指頭都碰到鎖頭了,想起青唯在一旁,頓了頓,又收住了。

青唯沉默片刻,站起身,拿過銅匙,幫他將匣子打開。

匣子裏有一塊糕石,一個金碟,一個細頸闊身、下方鏤空的煙筒,還有一支細竹管。

青唯拿小刀從糕石上剃了些細末,抖入金碟子裏,然後將金碟子置於煙筒上。木絨子是現成的,在燭燈裏引了火苗,放入煙筒裏,煙筒就跟小灶似的燒起來。

青唯把細竹管遞給曹昆德:“義父。”

曹昆德遲疑許久,“哎”一聲,接過來了。

糕石的細末被火一熱,散發出很淡的靡香,香氣順著竹管,一路吸往肺腑。曹昆德閉著眼,感受著靡香所過之處,百骸為之沉淪為之煥然,慢慢飄向雲端,又慢慢沉寂下來。

當年先帝下旨修築洗襟台,這是多大的功績。

可惜高台建成之日,坍塌了。

先帝震怒,禦駕前往災址,曹昆德隨駕,見到的是滿目瘡痍,人間地獄。

同行的太醫給了他一個方子,說是從古麻沸湯改良而來,還說,“公公,且緩緩。”

人禍慘烈,只能以藥石緩憂。

後來他在一片亂石堆裏撿到青唯,當著她吸過幾回,原以為她年紀小,不明白他在做什麽,原來,她什麽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