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群賢畢至

銀白彎月掛在樹梢, 照得山林更冷。

紅色溪水潺潺流過,溪畔光滑的鵝卵石在月光下閃爍微光,像妖獸留下的巨卵。

夜露順著葉尖滴下, 打濕宋潛機肩頭, 冰冰涼涼。

隊長陸周低聲道:“小宋, 今晚不用守了, 衛王的人整夜換班巡邏, 你歇息吧。”

宋潛機點頭。他正給隊友們分發符箓, 似不經意擡眼,望向衛真鈺遠去的背影。

這夜深露重, 還有一只精魅暗處窺伺,他帶的人都在防護陣內打坐, 他一個人去幹什麽?

總不能是看月亮吧。

……

“你看,月亮。”紀辰望天, 指著夜空一弧銀白, “宋師兄現在一定靠在躺椅上。只是不知道宋院的月亮, 今夜是否也這般亮……”

他站在空曠的山崖上,一手指月, 大袖飄揚。

崖下谷地凹陷,一條大河滾滾穿行而過。

兩岸連山不絕,瘴林遮天。

唯有紀辰所在山崖無樹無草,怪石叢中,一顆老松獨擎。

河上響起叫罵聲:“亮你宋院個頭!你們陰險狠毒, 不得好死!”

罵聲蓋不過浩大水聲, 終於被夜風吹上山崖, 只剩斷斷續續的臟字。

紀辰低頭笑了笑:“趙仁道友, 我好心請你河中賞月, 你罵人就不對了。秘境這麽大,你偏又遇到我,我們也算緣分未了。”

大河滔滔,激流排空,偶有山石墜落,轉瞬被怒浪吞沒。

水中卻有一人,像被無形繩索拴在河心,任其奮力掙紮,只能承受巨浪沖擊,張口吞下暗紅的河水:“誰他媽跟你有緣分!”

紀辰指月的手指稍動,水中閃過道道纖細的金線,趙仁慘叫一聲,向西漂流。

千絲萬縷的細線,從大河兩岸的塊壘、樹木中激發,縱橫交錯遍布河面。

人入此陣,便如飛蟲撲入蛛網。

紀辰嘆道:“我也不想這樣。你趁我離隊,帶人在這裏伏擊我,實在沒道理罵人。”

趙仁心中萬般不甘。起初他在秘境發現千渠隊伍,本想換一條路,卻見紀辰獨自離隊,越走越遠,心呼時來運轉,當即帶著幾個趙家長老悄悄跟上。

夜黑風高,機會難得,正可拿下紀辰,將昔日所受折磨千百倍回報,再殺人滅口,方能解心頭之恨,報得仙官府井底大仇。

“你是故意的,你將計就計,將我們引來此處,設下這陣法折磨人!”他心生畏懼,強撐一口氣,仍叫罵不休。

“莫要太高看自己,我足足埋下一百塊陣材,怎麽可能是為你。”紀辰笑道,“只是提前讓你試試效果。趙道友,麻煩再往東一點。”

紀辰撥動陣盤,河中金線交錯,牽引趙仁向東去。

他平日琢磨陣法變化,總要放入幾只小鼠試驗威力。難得找到活人試陣,興奮得兩眼發光。

崖上忽又出現一道人影,趙仁仰頭大聲呼救,隨即心如死灰。來的是孟河澤。

孟河澤抱劍在懷,靠著老松,不看河中:“確定是他。”

紀辰煩躁地抓頭發:“咱們一路勢如破竹,士氣正旺,後面還跟著一串來投奔的散修,見了他卻要改道,讓外人怎麽想。”

宋潛機心知就算衛真鈺心裏有氣,有意報復,也不會對千渠弟子真的下狠手。

但可能說話陰陽怪氣,主動找茬。雙方都年輕氣盛,一個眼刀就能怒發沖冠。

身邊沒人約束,事情更容易變得不受控制。

他便提前叮囑孟河澤紀辰,盡量避開衛真鈺。

孟紀二人嘴上答應,聽他囑咐越多,心中卻越不服氣。

一來不信自己不如衛真鈺,二來衛真鈺這些年在外面過得威風凜凜,卻一封信也沒傳回來。

“衛平”在時,孟河澤煩他矯揉造作裝模作樣,盡得親疏遠近的人心。

他與衛平不對付,全靠紀辰從中調停。

衛平走後第一年春天,孟河澤終於練會紀辰字跡,偷了紀編修的印章,在燈下偷偷寫信。

他寫壞了太多封,紙團扔滿屋,被爹娘發現後只能坦白:“寄給你們幹兒子的。”

孟母喜道:“那你可要好好寫,問他在外面玩的怎麽樣,有沒有新朋友,有沒有新衣穿……”

孟河澤一一答應,十八封信,卻似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第二年冬天,孟河澤掰斷毛筆,砸了硯台,再不寫信。

“他折劍斷義在先,要避,也該他避咱們。宋兄仁義,不與他一般計較,可我千渠數千弟子,以後行走在外,難道處處低衛王手下一頭?”孟河澤冷聲道,“咱們不給他個教訓,挫挫他的狂氣,他還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

“只是……”紀辰頓了頓,再次舉目望月,聲音略低:“莫讓宋兄知道,免他煩心。”

孟河澤點頭:“不用你說,我早有交代,大家都曉得。”

秘境發生的一切將永遠留在秘境,被滔滔血河沖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