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風流不羈

春日裏晴光正好, 枝頭鳥雀啁啾。

年輕修士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向彩石溪畔匯聚。

他們隨身不佩刀劍,只佩折扇、香囊或玉佩, 輕袍緩帶, 與同伴談笑風生。

比起熱鬧喧天、熱血沸騰的武試, 嚴肅沉靜、暗藏殺機的棋試,書畫試氛圍輕松許多。

畢竟參賽者沒有兩兩捉對、你死我活的對手。若覺自己發揮不好,只要沒有超出規定時間, 還可以換紙重來。

參賽者七成是青崖書院的弟子, 三成是其他門派世家的符師,很少有像宋潛機這樣,報名只為重在參與——

在別人看來, 他就是一個劍修出身的書畫愛好者。

華微宗懸泉瀑布無數, 這條小溪水勢不大,卻別有秀麗風致, 被宗內稱為彩石溪。

溪水潺潺,清澈見底,一眼能望到水下的鵝卵石。

它們顆顆圓潤,色彩斑斕,鋪滿大半條小溪。

溪畔是一片平整開闊的草甸, 碧雲長空下, 草長鶯飛, 一望無際。

書畫試數千張桌椅, 便設在這樣風景優美, 春光明媚的地方。

比試還未開始, 書生們一邊搖著扇子, 沿溪畔踱步, 一邊高談闊論:

“素聞李道友文采斐然,妙筆生花,不知今日準備寫什麽?”

“區區不才,前日觀瑤光湖美景,偶得一首絕句。”

“聽說劉兄畫梅,書院一絕。今日可還畫《雪地梅花》?”

“近日遊覽華微山水風光,且畫一幅《華微山景》吧。”

他們看似閑談,卻有很多講究。關系好的,真誠的互吹互捧;關系不好的,明褒暗貶,詞鋒銳利,稍不留神便被占去口頭便宜,或拿嘲諷當誇獎,成為背後笑柄。

宋潛機穿過搖扇的人群,撩起衣擺,低頭俯身,挑揀溪邊的鵝卵石。

他檐下水缸種了蓮,放幾顆雨花填缸正合適。

春日溪水並不寒冷,漫過五指,留下恰到好處的一點涼意,沁人心脾。

水底石頭五光十色,宋潛機認真地左挑右撿,有時驚動石縫裏幾條小銀魚,從他指縫間溜過。

宋潛機將雨花石收進儲物袋,覺得有趣又滿足,便不在乎周圍竊竊私語:

“這人是誰?他東西掉水裏了?”

“他居然在撿石頭,他是不是腦子有病?”

“他看著有點眼熟……”

山間傳來悠遠的鐘聲。

“請諸位參賽者,按序號入座——”場邊執事齊聲道。

眾人嬉笑告別,約定下次再聊,找到屬於自己的桌椅,鋪陳紙筆。

符師用筆大多是法器,往往千挑萬選,才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慣用的墨汁和顏料也不是凡品。

筆墨紙硯華微宗不提供,全靠自帶。

宋潛機找到自己的序號,拉開椅子坐下,雙手仍沾著水。

恰好一塊幹凈柔軟的絹布遞到面前。

平時孟河澤常給他遞布,宋潛機習慣性接過。

擦了手才反應過來。冰蠶絲緞光錦,料子好得過分。

宋潛機擡頭,看見書畫試同桌的臉。

那人長眉星眸,笑容真誠,身穿八十八重水雲符文法袍,腰帶綴滿鮫王珠,桌上筆架掛著一支紫雲煙霞筆,竟是高階法器。

從頭到腳寫了無數個“貴”字。

宋潛機一怔:“多謝。”

這張臉有些面熟,但他一時想不起,到底在何處見過。

“不謝。”同桌收回緞光錦,仿佛那只是一塊抹布。

他笑問:“方才見道友摸水底石子,可是在祈福?我家鄉也有這個風俗。”

宋潛機:“……不,我收石子只是用來填水缸。”

那人有些尷尬地點點頭:“原來如此。不知道友寫字還是作畫?”

“畫畫吧。”宋潛機說。

那人眼神亮了亮。

雖然兩人一桌,但大多數同桌們不會聊天。

參賽者一旦提筆,便心無旁騖。

四周響起研磨聲,仿佛春蠶啃食桑葉。

在這一片極規矩、有條理的響動中,同桌的聲音更顯突兀:

“道友,你為何還不落筆?”

宋潛機悠然坐著,欣賞溪水風光,看雲吹風:“還沒想好畫什麽。”

那人啞然:“你這樣也敢報名?”

“報名又不花錢。”宋潛機說。

這個理由無法反駁。可來參加書畫試的,誰不是私下練習過千百遍,閉著眼睛也能寫出來。

只剩他們兩人還呆坐不動,甚至在聊天。

宋潛機拿出儲物袋的鵝卵石,開始把玩石頭。

同桌先沉不住氣,再次主動開口:“你該不會,不會畫吧?”

“我會一點。”宋潛機說。

登聞雅會書畫試,會一點的也敢來?!

那人滿臉失望,頹然嘆氣。

他打開硯台,添水研墨:“算了,我不等你了。”

“你等我作甚?”宋潛機被他勾起些興趣。

那人誠懇道:“實不相瞞,我畫山水,想參考一下你的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