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事後, 在近乎本能地接近畢方的過程中,傅桓郁也曾思考過, 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他對畢方是感激嗎?

似乎不太像,如果僅僅如此,一筆豐厚的禮金就足矣。

那他對畢方是好奇?

這確實有一些。

想做朋友?

他似乎隱隱地並不滿足於這樣的關系。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落在這個人的身上,每當畢方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他就會想起那一夜炙熱的火場,這個人握住他的手掌,和他的擁抱。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天的火場中?他為什麽敢闖進來?

他今年幾歲,平時都在幹些什麽?

那天他不害怕嗎?

傅桓郁的心中出現了很多疑問,也湧現出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

那股情緒翻騰著,洶湧著, 如此鮮活,是傅桓郁整整十七年,都從未有過的感受。

他想見見畢方;

他想著把工作早點做完,也許就能有空閑的時間去夜宵攤;

他發現畢方有點內向, 容易害羞,那副害羞的模樣,讓他心生異樣;

他想聽畢方多說說自己的事情,也想看畢方多笑笑, 他笑起來, 很靦腆溫柔;

他開始每天都期待第二天的來臨,他覺得畢方非常可愛;

他好奇如果他為山海娛樂提供了工作資源, 畢方會是什麽反應,會詫異, 還是會感動, 如果感動的話, 會更久地凝視他的雙眼嗎;

他想要觸摸畢方的臉頰,更近地聽他的聲音……

他甚至開始想象,吻他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吊橋效應,不至於綿延如此長久的時間。

甚至隨著時間推移,心情越來越微妙,內心想要的,似乎也越來越多。

傅桓郁恍然明白過來,不論畢方出現在那一夜的火場之中,是基於什麽樣的原因,那一場救援對於畢方而言,又意味著什麽——

至少對傅桓郁而言,畢方出現在了他人生中最為特殊的時刻。

在傅桓郁快要被黑暗徹底吞沒的那一刻,是這個人驟然拽住了他,摧枯拉朽一般,將他拽回了懸崖邊。

傅桓郁驚愕著,不可思議著,亦深深銘記著。

銘記著畢方奔跑時的喘息,他的力量,他的體溫,還有那只手——

那只為他帶來了新生的手,傅桓郁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亦一輩子都不想松開。

*

“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們,不是因為我不相信你們,也不是因為害怕我爸會受到什麽傷害。”傅桓郁帶著畢方,一路走到了那間房間門前,停下。

走上來的一路上,他們都踏著血跡,而直到此刻,畢方也終於看見了躺在門口的蛇妖,形狀淒慘。

偌大的房間裏,一個與傅桓郁樣貌相仿的中年男人背靠著墻,渾身被捆綁著。

他神色倉皇地打探著畢方,目光略過傅桓郁時,眼神裏又帶上了點躲閃和愧疚。

想必就是傅儼了。

畢方啞然。

傅桓郁平靜道:“只是有太多事情,我想先一個人理清楚。”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做這種事情的,因為我從高中起就開始住校了,那之後我一直很少回這棟房子,我們父子兩個一年裏能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我大概記得,差不多三年前開始,他給我的感覺就變得很奇怪。”

“他忽然辭退了保姆,說他能照顧好自己。有時候我回到家裏,會發現家裏似乎之前有人來做過客,人數甚至還不少,但自從我媽去世之後,他幾乎沒有什麽工作以外的社交活動,更沒有能來家裏開聚會的朋友。二樓有些房間突然被他上了鎖,偶爾我會聽到裏頭有動靜,但他說是因為家裏出現了老鼠。他身邊還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給傅桓郁的感覺很詭異,似人非人。

除此之外,傅儼的眼神,精神狀態,也讓傅桓郁隱隱覺得不對勁。

他的父親那雙絕望了十多年的眼神,突然間有了光。

可是那種光,讓傅桓郁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過來他感到不舒服的原因——

因為那是陷入癲狂的光芒。

這個男人,瘋了。

他竟然輕易相信了一個妖怪的蠱惑,以為花了錢,就能重塑一個妻子。

畢方回頭看了看那躺在門口的蛇妖,陷入了沉默。

這一刻,他幾乎能從蛇妖腹部的兩道傷口中,感受到他身邊這個男人的恨。

他想,桓郁看似漠然又平靜地面對著一切,可是他的內心,直到今天,也許還是期待過有朝一日他的父親能幡然醒悟的吧。

然而事實是,他那絕望的父親不僅沒有重新站起來,甚至主動沉入了泥沼之中。

與意圖不詭的妖怪作伴,成為美食家,召開靈力晚宴。

傅儼毀了自己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