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列巴和法棍

翌日。

良辰吉日, 不避兇忌,最宜嫁娶。

微風吹掠天穹,霞光澄澈, 宛如一練虹錦鋪疊。遠天一角,似有融融雲靄翩然而至。

稍近, 原是禦劍疾行的修仙界諸眾。但見眾人盡皆華冠麗服,衣袂當風, 飄飄舉舉, 真如成雲蒸霞蔚一般絢爛。千百年來,各大門派鮮有這般集體出動的時候,今朝實可謂難得一見的盛況——

卻不是為共議除魔衛道、匡定天下的正道大計,而是應昔日仙門第一大派首徒、如今惡名昭著的妖尊之邀,前來參加他與自己恩師的成婚典禮。

想那堂堂仙尊, 曾以一柄如霜長劍誅邪無數, 威震修仙界數百年, 無人不敬,無人不仰,那是何等風光!可如今倒好,養狼為患,一朝反噬,竟淪落成三步一吐血、五步一暈倒的老病秧子。

真素太慘惹。

不僅如此,這麽一位性情冷清如冰雪,姿貌猶勝瓊花照水的姑射真人,還要為保全修仙界與妖界之間的安穩太平, 忍受奇恥大辱,枉顧倫常綱紀,舍棄一己之身“下嫁”那殘暴無道的逆徒……

真素越想越慘惹。

天曉得成婚之後, 會被做出些什麽令人發指、喪心病狂的事情!

眾人心中都徐徐鋪展開一張扇形統計圖,兩分義憤,兩分惋惜,還有六分緊張而微妙的翹首以盼!

這也難怪。

修仙修仙,畢竟大多數人修的不過是功法而已,又不是一顆凜然高潔的道心。

“真不知仙尊眼下情況如何了。”

“還能怎麽樣?無非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罷了。”

“若真要求死,又有什麽不能死的?”只聽劍陣前頭一個身材魁偉的男子不屑嗤笑,他是大星派掌門,乃如今的修仙界之首。“只怕是如此一來,正好遂了那師徒兩人的願,兩人再沒了顧忌,便能由著性子胡天胡地行那不恥之事。”

“所言甚是有理。換做我是仙尊,必當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絕不屈居人下!”海凰堡堡主枯槁的面皮漲得紫赤,好像自己馬上也要被妖尊搶去當壓寨夫人了。

“哼,本以為仙尊是個血性男兒,沒成想也是個軟骨頭!”

聽有人忿忿,亥冕谷谷主忍不住陰陽怪氣地笑道:“是不是軟骨頭不知道,不管是人還是妖,那位仙尊都能叫對方酥了骨頭方是真。”

話音剛落,眾人遐想神往的有之,鄙夷唾棄的有之,還有不少人批判仙尊當年為保留那妖尊性命,不惜與整個修仙界對立,養虎為患根本就是活該。

仿佛仙尊一朝零落成泥,他過去殫精竭慮,為守護天下太平所做出的一切,全都變得不值一提。就連他這個人,都不再冰雪晶瑩,也跟著汙穢不堪起來。

*

妖界。

最深處籠罩在一片濃烈彌散的瘴氣中,峭壁合圍,鋒利如犬齒差互,極類巨獸的血盆大口。可真落到地面,按下光潤如墨玉的石壁上的機關,待兩扇石壁隆隆開啟,展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幅叫人瞠目結舌的瑰麗畫面——

殿宇深廣,奢華靡麗,重疊似山巒。如血殘陽仿佛薄綿的輕紗帳,一片一幅,飄飏覆灑。每一處黑墻金脊都被血艷紅綢與描金燈籠精心裝點,無盡詭美之中,盡透著婚慶時節的喜氣,還有讓人背後發毛的森然。

眾人都心知肚明,妖尊愈是這般鄭重其事,大張旗鼓,就意味著他對仙尊的羞辱也越深,簡直是痛恨到食其肉、寢其皮還不夠,非得徹底將其心志踐踏碾壓成齏粉,方能一解滿腔怨氣。

真素太可怕惹。

眼看主殿已近在眼前,眾賓客喉頭微幹,手心發汗,就連心跳也跟著加速。

現在的仙尊,究竟是怎樣一幅模樣呢?

修為盡毀,內丹破碎,沒了利齒與尖爪的美人,只能做一枝的幽姿嬌弱的瓊花,或是被剪去翅羽的玲瓏鳥雀,除了任人攀折,囚籠觀賞,再無更好的下場。

這種戲碼,這種發展,想想就叫人不爭氣地留下口水——

啊呸,是義憤填膺的眼淚!

壓抑著澎湃的心潮與滿腦子浮想聯翩,眾人在侍從的引領下走向宴廳,遙遙望去,但見燃燒龍鳳喜燭的案台前方,正端坐著兩位男子。其中一位頭戴九旒珠冕,身著金紅華裳,面容皎潔,銀發輝燦,正是仙尊無疑!

哼哼,邪道與正道,弟子與師父,分明是雙重的背德,卻搞得跟正兒八經的明媒正娶一樣。

眾人迅速交換了個“你懂我也懂”的鄙夷眼神。

率先進入宴廳的自然是如今稱雄修仙界的大星派。

道完賀,獻上禮,大星派掌門剛要擺足派頭落座,卻冷不丁被一聲擊冰碎玉般的呵斥打斷——

“滾出克!”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面部就遭到了來自禮單的重擊。那力氣簡直大得嚇人,整本錦冊直接嵌進肉裏,扒都扒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