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也要來一片嗎

天花板的拉繩燈剛關, 燈管還在黑暗中隱隱透著圈熒光。

夏彌旬滾來滾去地烙餅子,翻了個身,見商籟也還睜著眼, 目光柔和微亮,似是在看自己身後落地窗外的月下風景, 就問:“你也睡不著啊?”

商籟說:“不想睡。”

夏彌旬嘆氣,心道這個人類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常的睡眠對自己而言簡直可遇不可求。

“那本尊變個戲法給你瞧吧。”

於是, 就又變了那個像線香花火燃燒的戲法。完後,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本尊好像只會這一個。”

商籟倒是看得極認真,“你很喜歡煙花嗎?”

夏彌旬撇撇嘴,“本尊都沒見過真正的煙花, 川源市禁燃煙花爆竹你忘啦?”

商籟想了想, 道:“那等節目錄制完, 我們就在這裏再玩兩天,現在這季節應該還有花火大會。”

夏彌旬把臉埋進枕頭,“本尊不感興趣。但你若非去不可,本尊倒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地陪你。”

商籟微笑道:“那就先謝謝你了。”

夏彌旬輕哼一聲,然後沉沉的沒了聲音。就在商籟以為他睡著的時候,那頭忽然又傳來了悶聲悶氣的話音:

“能不能讓本尊握一會兒你的手,一會會兒……一會會兒就行。”

然後,從雪白的被褥底下,猶猶豫豫地探出一只更雪白的小爪子。

商籟伸過手, 小爪子便攀上他的衣袖,順著腕骨尋到手掌,細長的手指松松合攏, 透著點冰涼的殘薄冷意。

夏彌旬的牽手就真的只是牽手,他需要那麽一小塊溫暖的源泉,來汲取抵抗噩夢侵襲的力量。

和商籟在一起,他果然很快墜入了安穩的黑甜鄉,甚至,還久違地夢到了非常遙遠的事情。

雖然在漫長時光裏被浸泡得失去了本應完整無缺的細節,卻依然留下根深蒂固的部分,頑強地存活在心臟。

有一天,那個人給他帶回了一束不起眼的細棍棍,說點燃之後就能看見人間的魔法。他點了一支,可還沒看夠就熄滅了,盯著那縷裊裊煙灰,他感覺自己受到了愚弄,還為此發起脾氣。不是大火氣,只是慣常的鬧別扭而已。雖然他比那人老上許許多多,但對方總是願意把他當成小朋友來哄,來養。

他看不上這人間的小玩意兒,無聊,而且可笑,轉瞬即逝都不知圖什麽。可是,在那人離開以後,他卻又從玩具箱裏它們找出來,等一天,點一支。等都點完了,他也就把這個戲法學會了。用魔力模擬出的可漂亮多了,等那個人回來後,就變給他見識一下吧!

鼻子被酸酸的感覺塞住了,又悶又燙透不過氣,夏彌旬的腦袋從枕頭上挪開,七歪八扭地蹭向近在咫尺的暖意。只聽一陣衣料摩扌察被褥的窸窣,商籟感覺有柔軟的角蟲感擦過指腹,繼而更深地埋進掌心。銀發吸血鬼就這樣把臉貼著他的手掌,鼻息勻凈,睡得十分深熟。

只是,眼眶周圍是微紅的,銀睫末梢沾染了潸然淚意,還簇著細細密密的小水珠子。

商籟用另一只手幫夏彌旬掖好棉被,然後輕之又輕地替他拭去浸氵顯眼角的淚痕。

他透徹知曉此世的所有不幸與苦難,甚至在漫長的試煉中,那些黑暗積年累月地膠附,已成為他神核的一部分。所以,無論多錐心蝕骨的慘事,亦或是屍橫遍野的災難,都無法動搖他的心神。

如果是順應人間常理而產生的,他只要收割其中孕誕的黑暗;如果是因惡之造物或其原因產生的,那就將幹擾因素排除。這是他自誕生起就被生命之樹賦予的使命。

雖然被稱為光明神,可履行的職能卻並不光輝燦爛,或許與其他神明相比,他才是最冷心冷情的一個。

可現在,他卻為這一星點的眼淚而微微心痛,多麽不可思議。

商籟任由夏彌旬枕著他的手,甚至還調整了下姿勢,好讓他睡得更舒服些。

天已經很晚了,夜幕凝黑,月光霜白,輕淺的光紗籠罩在夏彌旬臉上,勾勒出不設防的天真。商籟想,大概他認定自己和那個吊墜中的男人一樣,同是人類,所以才願給出信任,甚至一點依賴。

*

一大早,商籟是被夏彌旬的哀嚎驚醒的。

被睡得亂糟糟的被褥裏,滴溜溜鉆出一只粉嫩滾圓的小豬。

“嗚嗚嗚嗚嗚嗚嗚……”他傷心地用蹄尖抹著眼淚,“本尊怎麽又變回去了!”

商籟把他放到衛浴間的洗手台上,一邊幫他洗臉刷牙,一邊耐心地問:“你自己感覺到這個咒術有什麽異樣變化嗎?”

夏彌旬含著滿嘴牙膏沫,咕噥道:“這個咒術很強勁,但昨天卻出現了一絲松動,原因只可能有倆,要麽是被施咒方魔力充足,可削弱咒術效果。但你也看到了,本尊魔力消耗很快,連吸血沖動都不能抑制。要麽就是本尊身邊存在強大的魔力源,對咒術產生了一定的魔力場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