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映來到議政殿,已經有三個身穿紅色一品大員官服的白胡子老頭站在殿裏等他。

沈映坐到禦案後,三個年紀加起來超過兩百歲的內閣大學士一齊向皇帝作揖行禮。

“請皇上聖躬金安。”

這是沈映穿過來後第一次接見大臣,受了這三個年紀都能當他爺爺的大臣的禮,還是有些不自在,咳了一下,盡量端起皇帝的架子,裝作隨意地道:“朕安,諸位愛卿有禮,平身吧。”

“謝皇上。”

沈映昨日已經做過功課,這三個內閣大學士,中間站著的那個頂著張嚴肅的國字臉,山羊胡都快垂到胸口的老頭應該就是元輔杜謙仁,其官職是紫極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加授太師銜。

左右兩個則是次輔,又分別領著刑部尚書和戶部尚書的官職。

這兩個次輔都是杜謙仁提拔上來的人,自然是以杜謙仁馬首是瞻,因此杜謙仁不僅能在內閣獨斷專行,還掌著朝中三部,其權柄之盛,朝中上下文武百官無一人能與其比肩。

請完安後,杜謙仁三人便開始向皇帝稟告朝中大事。

原來的小皇帝不學無術,厭惡上朝,太後等人也擔心小皇帝與其他大臣過多接觸,培植了自己的勢力後脫離掌控,於是索性就取消了每日的早朝,政務一並交由司禮監和內閣幫皇帝處理,內閣只需要把每日要皇帝批的奏本送到永樂宮,閣臣們再每隔三五日來向小皇帝稟報政事就行。

兩個次輔先說完,最後輪到杜謙仁,老頭兒一邊捋著胡須,一邊口若懸河地談論國事,不過他說的是文言,用的詞也晦澀,好像生怕小皇帝聽懂一樣。

沈映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才連蒙帶猜地勉強弄懂了杜謙仁說的是什麽,無非就是說在他杜首輔的輔政下,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官員各盡其職,百姓安居樂業,請皇帝放心。

沈映雖然沒做過皇帝,但他學的是歷史,所以杜謙仁說的,他一個字都不信。

奸臣當道,宦官幹政,這天下能太平就有鬼了!杜謙仁這話也就只能糊弄糊弄原來的小皇帝。

沈映不動聲色地聽杜謙仁鬼話連篇,心裏愁得發苦。

從古至今,歷史上年少登基的皇帝絕大多數都沒好下場,不是早夭就是被廢,剩下那些最後能順利親政的,也是依靠了有能臣輔佐,正統朝有“三楊”,萬歷朝有張居正,康熙朝有四大顧命大臣……而他這個景昌帝有什麽?

什麽都沒有。

他這個皇帝困在皇城之中,耳目皆被奸佞蒙蔽,坐在龍椅上就如同一個少不更事的垂髫稚子!實在可笑至極!

杜謙仁歌功頌德完,話鋒一轉,終於說到了平陽王謀逆一案上。

只聽他撫須道:“皇上,老臣聽說,內閣昨日送到禦前的奏本皇上還未批示,不知皇上是對臣等所書票擬上的哪點存疑,還請皇上明示。”

沈映瞥了眼旁邊站著的萬忠全一眼,心裏冷笑,嘴可真夠快的,早晚有天得把這顆杜謙仁安插在他身邊的釘子拔了!

隨後不緊不慢地端起禦案上的茶盞,喝了口茶,漫不經心地道:“其實也沒什麽,朕只是聽人說,關於平陽王謀逆之事,其中可能另有內情,平陽王為大應鎮守南疆多年,乃是有功之臣,朕覺得此事還得重新徹查一番,免得大應損失了一名忠臣良將。”

杜謙仁眉頭一皺,面帶不悅地道:“皇上,此案已由三司審理完畢,證據確鑿,如何還有內情?平陽王仗著自己是有功之臣,蔑視君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老臣以為,此案已有定論,無需再浪費時間重審!”

沈映把茶盞放下,擡起頭悠悠看向杜謙仁,“太師,你說平陽王蔑視君上,那他到底是怎麽個蔑視朕法?”

杜謙仁義正辭嚴道:“皇上您召他入京述職,他卻比規定的時間遲了數日覲見,再者,平陽王的下屬告發平陽王不滿每年朝廷下撥的軍餉未達他所要之數,時常對皇上您和太後有怨懟之言,這豈不是蔑視君上,有謀逆之意?皇上理應嚴懲平陽王,以此來震懾其他藩王!”

沈映手肘撐在案上,用手托著下巴,“太師是說,是平陽王的下屬告發平陽王有反心?”

杜謙仁:“不錯!”

沈映皺眉“嘖”了聲,語氣頗為不贊同地道:“可朕卻覺得那個平陽王下屬的證詞並不可信,焉知他不是犯了錯被平陽王責罰,所以懷恨在心,挾私報復?要朕說,就算平陽王真的有罪,可這等不忠不義之徒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就該割了他舌頭再發配充軍,讓他知道背棄舊主有什麽下場!”

沈映說這話的時候,視線若有似無地掃在萬忠全身上,萬忠全察覺到了,忍不住扭頭朝皇帝那邊看了眼,發現沈映正歪著頭笑吟吟地看著他後,忙不叠把頭低到胸口,同時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