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籠中的鸚鵡(11)(第3/4頁)

秦先生總算舍得露面了。

甫一進門,滿苑的嬉笑怒罵,反稱墻邊一排枯草爛花,要多淒苦有多淒苦。

屋裏燈影幢幢,香萍推門進去,只見太太傭人胡亂地挨上一個桌,桌角堆著數不勝數的瓜子果殼。

太太這兒往常不用留聲機,便是要用,放的膠片也是先生精挑細選過的高雅樂曲。殊不知今日哪個不要命的,膽敢弄來一些低俗放浪的曲子,嘈雜得很,烏煙瘴氣得很!

“誒,太太,你又輸啦!”

“這條項鏈給我伐?太太,輸給我了哦!”

“行了行了,你們贏夠沒,該是我打了吧?”

一聲高過一聲,盡數淹沒在靡靡之音裏。

香萍聽得心驚肉跳,一面暗罵小婷這個不懂事的丫頭,一面擠進屋子,撥起唱針。

音樂戛然而止。

滿屋子的喧嘩持續一刻,有人回過頭來,立馬噤若寒蟬。

“先生來了!”

“先生來了!快別打了!!”

有人壓著聲兒拼命比手勢,刹那間,寂靜如波浪一般從這段傳到那一段。

見錢眼開的傭人見了災難躲得也飛快。姜意眠被推出來,身邊只有小婷忠心耿耿,又驚恐地拽著她的胳膊,半個身子擋在她面前。

秦衍之就在院子中央。

伶仃月光灑下來,腳下一團模糊的影子。

面容足以稱得上英俊,不過更適合的一個詞是成熟。

他的眼窩很深,上揚的眼角邊幾道細細的的褶子,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幾道淩亂的線條,都無礙於他的俊朗。只稀釋了面相上過分咄咄逼人的鋒芒,藏起年輕人才有的輕狂,使他有了一股下沉的、深沉的力。

當他雙手交握,手肘支在扶手上,語氣平靜地問:“你在做什麽。”時,就沒有青年的輕佻張狂,也不至於死氣沉沉。而是一種相當具有分量、重量的質問,嚴肅且嚴厲。

“先、先生都是我——”

小婷急急忙忙地想要頂罪,被他一眼掃退了。

“我問的是你。”

他直直看著她,不想再問第二遍。

以前她從未讓他問過第二遍,世上也沒多少人受得住他的第二遍、第三遍。

姜意眠的回答是,歪頭露出手心裏的一顆麻將,杏仁形狀的眼睛輕輕彎起來。

「魚是我吃的。」

「花是我剪的。」

「壞你規矩的人就是我,你想怎麽樣?」

他從她的笑裏看到濃郁而刺目的挑釁,如見另一個人。

“看來是子白把你帶壞了。”

淡然的字句落下,這還是秦先生頭一回當著別人的面談起這段扭曲的三角關系,把姜意眠與季子白這兩個名字、這兩個人物放在一起說。

如同戳破了所有人都秘而不宣的泡泡,發臭的餿水從裏面流出來,機敏的人已經嗅到危險的味道,心跳如擂鼓,連呼吸都刻意放得虛無。

他們慌忙低下頭去,獨她筆直迎著他的注視。

接著,眾人便聽到秦先生點名道姓地說了一句:

“姜意眠,你需要一些懲罰。”

*

熟悉的祠堂,熟悉的罰跪,負責監督的依舊是劉婆婆。

她撚著佛珠,念得卻不是佛語,而是翻來覆去地:“當殺不殺,自討苦楚。”念一次,擡起皺巴巴的眼皮瞟姜意眠一眼,用心昭然若揭。

意眠不聽,也不跪。

畢竟叛逆就要叛逆到底,一挨訓就變老實才是崩人設。

不顧劉婆婆明裏暗裏的警告,她跪了不到三分鐘。

前腳秦衍之走了,後腳她明目張膽地坐著。到了月落星沉的點,犯困了,還地把幾個蒲團推進角落,圍在一起,躺下就睡。

許是為所欲為的體驗著實新鮮暢快,這回總算睡了個好覺。

清晨醒來時,祠堂裏只剩下她一個人,身上還披著一層薄毯。

想來也不可能是劉婆婆好心給的,所以應該是戚余臣,除他沒有第二個人選。

跪了祠堂,麻將被沒收,之前的事不了了之。

這一系列出格的行為,最大的好處就是讓秦先生發覺,他新回來的太太已然換了一副性子,越是無所事事地受拘束,越能翻天攪地的搞破壞。於是破天荒地組織了一場家宴,沒說用意,只讓養子們全部回來用個飯。

但向來不喜吵鬧的父親,怎麽可能無事辦宴?

少爺們心眼一轉,心猜這是要分割老七手裏的權勢了,忙不叠打扮周正,笑著前來赴宴。

家宴當晚,秦宅的廳堂亮起。

秦衍之還沒來。照他的意思,傭人們將太太、八少爺、千裏迢迢趕回來的大少爺、二少爺依次排在左手邊的位置上,余下的三四五六、四位少爺分別以排名順序坐在左邊。

這麽一來,好似就劃分出了兩個區域。

其他人都是守規矩的,獨獨一個未過門的太太、瞧不出名堂的八少爺竟破例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