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心灰

衛澤言沒有死在官兵的抓捕之下,但也沒能跟上那個救了他一命、又送了他防身之刀的人。

袁王造反之後,在朝廷之下過不下去的衛澤言投奔而去。

可他沒有功名在身,而袁王手下人才濟濟,根本進不去,空有一身抱負也無法施展。

衛澤言在秦地半年,都沒找到用武之地,可秦地之外的朝廷,又容他不下。

他逃出了青樓,逃出了朝廷的抓捕又能怎樣?

他仍舊直不起身子、擡不起頭,仿佛仍舊活在陰溝裏。

他找不到歸處,又在奔波之中染了病,瀕死之際只能窩在一個陰暗的小房子裏。

就好像從哪裏來,又回到了哪裏去。

就在一腳踏入鬼門關的時候,他竟然再次遇見了當時救了他,送了他一把刀的人。

那人還記得他,看見他這般便給他請了大夫,然後親自拉起他,將他拉出了那間陰暗的屋子。

他沒有問他的出身,也沒有問他的去處,卻看懂了他的難處。

“讀書人,這是無處可去嗎?我缺一個軍師,你可願來助我一臂之力,咱們一起造反朝廷?”

那天明明是個陰天,黑雲壓著整座城。

可莫名地,衛澤言竟晃了眼,就在兩度給他希望的那個人身上,他又看到了光,是如太陽一般閃耀的光。

那一刻,他暗下決定,他要用盡平生所有助此人,能將此人推得多高,便是多高!

這是他衛澤言能給他的,最好的了。

……

孟氏一族將罪名定在了衛澤言身上,說什麽都要俞厲殺了衛澤言。

孟以謀更是心恨衛澤言久矣。

“王若是舍不得,便由我親自殺了他!待我為爾鳳報了仇,王再殺了我不遲!”

竟是要以命換命。

俞厲怔怔,他還沒能從衛澤言那些驚世駭俗的言語,和深藏多年的身世中緩過神來,孟氏要殺了衛澤言的意願又是如此地強烈。

就在這時,有人來傳了信。

“王,軍師要見王一面。”

俞厲不知道他還要說什麽,但還是去了。

衛澤言的房裏焚了香,俞厲從來說不出衛澤言焚的是什麽香,但那味道暖融融的,讓人恍惚之間,幾乎回到了從前的日子裏。

他站在門前沒有走進去,或許是不想聞到那熟悉的香氣,又或者不想記起從前的日子。

廊下刮了刀子一般的寒風,將人吹得清醒。

“出來說話。”俞厲開口。

衛澤言並不介意,應了一聲“好”,然後披了衣裳走出門來。

凜冽寒風從廊下吹過,仿佛能在心上刮出刀口一樣,但什麽也沒有。

衛澤言瞧了俞厲一眼。

“孟氏定要殺了我吧?你應了他們就是。”

在這話中,俞厲抿了抿嘴,而後冷聲。

“殺人償命,本是應該。”

衛澤言默然一笑,“王能有這般覺悟總是好的……”

話音未落,俞厲便問了他。

“你要見我到底作甚?”

時至今日,衛澤言要殺阿姝,卻令妻子李鳳間接身亡,他不知道衛澤言還有什麽要同他說的。

但衛澤言真就開口說了許多話。

“孟氏不會饒了我,你殺了我便可以用孟以謀了,此人也頗有謀略,只是孟氏野心大,你要慎重。但孟王後身死,孟氏也不會再猖狂到哪裏去,只要你不再續弦孟氏女也就是了……

“關中有一葉氏,是主動歸降的詩書禮儀之家,他們家與孟氏情況相仿,但卻是降將一派,你前有孟氏做發妻,後面便可以續弦葉氏之女,這樣一來,新臣舊部雖有矛盾,但也能分庭抗禮,相互牽制,對你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這些話都隨著廊下的風吹進來俞厲的耳中,可在他耳中沒有停留一息。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衛澤言。

衛澤言也知道他自己活不久了,可又說這些做什麽?

“你就這麽想讓我做這個王嗎?”

俞厲陡然看住了他,“若我自己……不願做這個王呢?”

話音落地,風都停了下來,昨日被俞厲揮刀砍斷打扮的竹林裏,此刻竟也沒了聲音。

衛澤言慢慢睜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議地看著俞厲。

“你說什麽?不想當這個王?!”

俞厲說是。

“我只是一介武夫,沒有什麽智謀,也不懂什麽權術,時勢將我推到了這個境地罷了。我真的適合做王?恐怕阿姝都比我適合……”

俞厲自嘲地笑了一聲。

他當年同意招安,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他是什麽樣的人,有多大的本事,他自己不清楚嗎?

偏偏招安沒能成,皇帝是千古昏君,衛澤言更是從中作梗。

他看住衛澤言,想知道衛澤言聽了這話,又是如何表示。

衛澤言在俞厲的話中,訝然哼笑了一聲。

“阿姝……你可真能想……哪有女子做王的?況且你可以把王位給她,那是你親妹妹,但她只會把王座傳給她的兒子,還有你俞厲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