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親口(第3/5頁)

詹司柏不喜她這般幸災樂禍的態度,飯吃一半就放下了,去了書房練大字。

小人兒練大字不易,踩在小凳上,提著重重的筆,還要懸著手臂練一個“穩”。

而他近來因著苦練功夫的原因,手臂越想穩越穩不了,一晚上也寫不了幾張像樣的字,還出了一身的汗。

奶娘來勸他歇了,“哥兒也太辛苦了些,明日再練也是一樣的。”

他猶豫了一下。

他想像國公爺說得那樣,好好練成本事,到時候上戰場立了功,他姨娘就不必整日惦記著爭寵度日了。

他用手背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了看外面黑黢黢的天色。

誰想這時,正院突然傳來了嚎啕的哭聲——

昏迷的淑悅突然渾身抽搐,人沒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噩夢,莫名夢到了淑悅,夢到淑悅一身是血,一直哭一直哭。

他驚醒過來,翌日姨娘聽說,怕他被嚇到惹了臟東西,就把他送去了魏連凱家中。

他怎麽也想不到,等他回來的時候,姨娘……已經不在了。

回來那日,他惶恐地站在朱夫人的正院門前,看著洗地的血水從腳下流過。

正院發出怒吼,他父親因為朱夫人發瘋弄死了姨娘,要將朱夫人掐死。

但朱夫人比他更加瘋癲,高聲大喊著,“就是魏氏害死女兒!她趁著做法弄折了樹枝,淑悅這才從秋千上掉下來摔破了頭!是魏氏害人,還出言挑釁,我捅死她也是她活該!你有本事就為了魏氏殺了我!”

二老爺不能,恨聲怒吼,一把將她甩在地上出了門去。

詹司柏站在院外,腳下踉蹌。

怎麽會這樣?他姨娘真的能害人?!

他跑去大棗樹下想要一看究竟,但那樹已經被朱夫人下令砍了,只剩下一個沒了生機的樹樁。

他渾渾噩噩只覺天都塌了,然而事情卻還沒有完——

挨了二老爺打罵的朱夫人,在當天晚上一把火燒了正房,等火撲滅,人早已沒了生機。

斷壁殘垣的宅院陡然冷清。

二老爺在某天醉酒之後,昏迷不醒,醒來之後,一句話都不肯再說,大夫來看道是得了一種空心病,人廢了。

明明前些天還如常生活的一家人,突然之間死了三個廢了一個。

朱氏的娘家責問定國公府,彼時老國公爺還在西北打仗,根本不在京城。

朱氏的人越過國公府,派了人過來照看朱氏的嫡子詹司松,他們已經不再相信詹氏一族,要親自教養詹司松長大。

事情發展到此時,誰是誰非已經說不清楚了,族裏商議暫時讓朱家人接管。

朱家人接過了二房,明裏自然整頓後宅,立起規矩,但作為魏氏的兒子,七歲的詹五爺又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朱家的人不許他吊唁姨娘,也不許他上學堂,又打散了魏氏院中的人,賣的賣趕的趕,連詹司柏的奶娘也在某日突然生病,被扔去了莊子上……

最後整個院子裏,只剩下詹司柏一個人。

朱家的人每日淩晨,天不亮就把他叫起來,讓他跪在廊下反省。

他們一遍一遍在他耳邊說著,他姨娘魏氏的罪行,說魏氏惡毒,說魏連凱與她串通,說他們都該死,但債必須由他來還。

“魏氏該死,母債子還!”

聲聲入耳,日日反復。

那一年,他幾乎被困在院中不得而出,渾渾噩噩,連頭頂的四角天空都是灰的。

他之前立下的志願都沒有了,每日蜷縮在角落裏,一日比一日瘦。

病倒了就自己扛著,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

直到有一次,他躺在床上燒得稀裏糊塗,目光所及的一切交疊重合在了一起,他看見姨娘了,姨娘穿著明艷的裙裳,把剛從銀樓取回來的新簪子,簪在發上。

“小五,你看姨娘這樣好不好看?你爹爹一定喜歡的吧?”

可他只想攔著姨娘,別跟朱夫人爭寵了,也別去找他那個寵妾滅妻的爹了,就他們母子兩個,踏踏實實過日子不好嗎?

“姨娘……姨娘……”

有人突然把他從床上抱了出去。

他隱隱約約聽到朱氏的人爭辯,“國公爺要插手二房的事嗎?我們家代替二老爺教養孩子,貴府也是點了頭的。”

抱著他的人氣力很重,氣勢很沉。

“我不會插手你們的事,但是這個孩子我帶走了。”

朱氏的人不許,“難道這個庶子不是二房的人?”

那人哼了一聲。

“昨日是,今日就不是了。我會將他過繼到我膝下,從此以後,他和二房無關。”

朱氏的人訝然,那人抱著他走了,只留了一句話。

“我不允許你們糟蹋我詹家的孩子。”

詹司柏被過繼到了老國公爺膝下,但老國公爺也不許他再頹廢下去。

“你姨娘已經沒了,你父親也好不了了。不管怎樣,都算他們咎由自取。但你如今到了我膝下,我不許你再困於那些往事,要重新進學,重新練功,把你這一年來落下的,全都補上來。聽懂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