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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家阿姨很是客氣,晚上如果下班早,碰上喬一成上完了課要走,總留他吃晚飯,小姑娘居岸悶聲不響地陪著吃。那男人有時也在,盛了飯菜蹲在廚房裏一個人吃,偶爾弄出點細小的聲響。過了些日子就再也不見了。

文阿姨對居岸的要求很高,吃飯的時候都在糾正著她的坐姿,時常小聲地提醒她不要發出聲響。

小姑娘居岸看上去並不別扭,實則有一種暗地裏的任性與倔強。

喬一成看她微撅起來的嘴,喝湯時故意發出的滋溜聲,以碗遮臉,偷偷地笑。

好人家的孩子跟他們貧家小戶的孩子,這個年紀裏,原來都是一樣的,刺猬似的,膽小卻又時常乍了滿身的刺,卻越發地暴露出他們的膽怯來。

起初,居岸這小姑娘與他的小老師喬一成並不親近,她木著一張臉對喬一成,叫她寫便嘟嘟囔囔地寫,薄薄的嘴唇翕動著,趁著喬一成不注意就飛過來一個白眼。喬一成把目光藏在眼皮下,看了個清爽。

這孩子與他尊敬的文老師有著血緣關系,讓喬一成對她有陌名的親近感,都說外甥象舅,可惜這孩子與文老師沒有半點相似處,似乎也並不太像她的母親。

這一對年青的師生卻由於一點點小事而忽地,走近了。

那天喬一成到文家,文阿姨還沒下班,小姑娘文居岸正在洗澡,隔了衛生間的門,濕碌碌的聲音叫喬老師等一等。

喬一成呆在書房裏,閑了,從書包裏摸出點東西哢嚓哢嚓地吃起來。

小姑娘居岸洗好了澡,過來看見平日裏總是一本正經的喬老師在啃什麽東西,腮幫子鼓起來老大一塊,撐得他的臉有點變形,意外地稚氣。看到她時,下意識地把手裏的東西往身後一藏。

居岸問:你在吃什麽?

喬一成實在有點窘,他多希望他手裏拿著的,是一個蘋果,一個梨,要不是根甘蔗也好啊。

喬一成臉微紅。

居岸說:給我吃一點呀!

喬一成詫異地猶豫地亮出手裏的一個生山芋,掰了一半遞給居岸,居岸拿過去香甜地啃起來,啃著啃著,就對著喬一成笑起來,疏眉淡目一下子,生動起來。

喬一成也笑了,問:你喜歡吃這個?

居岸含了一嘴的東西,唔嚕地說:喜歡,媽不讓吃,說不雅。

喬一成用手背揉揉鼻子,笑。

喬一成不時地,會帶一點小東西,在補課的時候送給小姑娘居岸吃,都有是他的妹妹們喜歡的東西,居岸好象從來沒有吃過,饞得象只小老鼠,飛快地把東西填進嘴裏咕咕咕地嚼著。

她開始每次盼著喬一成來家上課,每逢媽媽說留喬一成吃飯,居岸總是很高興,可又不願把那份高興露在臉上,抿著嘴低著頭悶笑。

文居岸象許多十來歲的小姑娘一樣,對年青的異性睥睨又好奇,她們能敏銳地查覺一個男孩子是否是無害而溫和的,答案顯然是肯定的,居岸常會無緣無故地欺負喬一成一下子,打定了主意他是不會同她計較的,從中得到一點點莫名的快樂。

居岸在補課時會突然用筆戳一戳喬一成的手背,或是在他的指頭上染一道墨水,或是叭地在他的頭上敲一記。

但是她又會很真誠地等著喬一成來,埋頭盡心地做他給她準備的大量的試卷,再不發出半點抱怨。而其實她也並不是一個很愛學習的小孩。

她有時對喬一成說:學這個有什麽用?我是中國人,才不要學英文。聲音裏帶著一點點驕縱與哀求。

喬一成說:大家都覺得英語重要,都在努力地學。

居岸問:你也是哦?

一成說:我也是。

居岸輕快地說:那麽你是笨蛋。啊,你是一個笨蛋。

喬一成沉重煩悶的日子因為這個小姑娘變得輕快起來,有時候,他覺得她像他的妹妹,有時候,又覺得不像。

居岸過十六歲生日的那天,喬一成應約文阿姨的約去她家裏吃飯。卻發現,居岸躲在房間裏哭。

文阿姨的臉色有些陰,一盤盤好菜與一個很大的蛋糕兀自在桌子上炸開一團熱鬧。

文阿姨敲敲居岸的門:居岸,出來吧,喬老師來了。

居岸開了門,紅著一雙眼坐到桌子旁,卻不動筷子。

文阿姨問:你做什麽?

居岸說:我要去。

文阿姨說:不可以。

居岸倔:我要去!

文阿姨說:你快吃,等下我們要到療養院看外公。

居岸說:先去叫他再吃飯!

文阿姨說:我覺得不必。

居岸的上臉繃得緊緊的:那是你覺得,你總是替我覺得,從來不讓我自己覺得!

文阿姨端起碗來默默地吃飯,喬一成看見居岸也拿起飯碗,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入碗中,一成尷尬極了,又不由得替居岸心酸,也不知道這女孩子要做什麽。她表情執拗痛苦,仿佛有天大的心事,喬一成是看不得小孩子有心事的,他願意看著他的弟弟妹妹們沒心沒肺,所以他才會格外地心痛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