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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七七五歲了。

瘦,時不時地有點小毛小病,二姨弄點藥吃一下也就好了。

齊唯民很疼他,按喬一成的話說,就是,齊唯民這個怪人,到哪裏都拖條尾巴,感覺好得很。

過團日活動時,齊唯民都帶著他,在同學家裏包餃子,看電視。

七七很安靜,抱著哥哥的小腿或者坐在哥哥的雙腳上,一坐就是老半天。

齊唯民的同學一開始笑得不行,跟齊唯民開玩笑,說他從現在開始起學習做爸爸。後來,他們也都很喜歡這個小孩子,走過來走過去扯扯他的招風耳朵,七七就會擡起頭看那個揪他耳朵的人,天真的委屈。

那天齊唯民放學回家,聽媽說,七七不小心摔了一跤,好象扭了腳。

齊唯民去看時,發現七七坐在小椅子上,齊唯民蹲下來拍拍手,叫:七七過來,哥哥抱下。

七七竟然沒有動。

齊唯民扶他站起來,他只站了兩秒鐘就又跌坐下去。

齊唯民說:媽,好象挺嚴重,要帶他去看看。

二姨難得沒有反對,也沒有說在家裏找點藥膏貼貼的話,收拾收拾跟齊唯民一起抱著七七出門。

齊唯民說:去兒童醫院吧。

二姨說:去衛生所吧,兒童醫院人太多了,排隊排死人。

齊唯民想想也就跟著媽媽去了。

衛生所光線很暗,門口掛著厚藍布門簾,人倒是真少,只一個衛生員,年青得不象話,蓬了一頭的亂發,剛睡醒的樣子。

齊唯民把七七放在鋪著發黃的舊床單的窄床上,衛生員走過來搬了下七七的傷腳,七七痛叫一聲,衛生員說:你叫個什麽呢小孩兒,我又沒使勁。

齊唯民求他道:我弟弟很膽小,請你輕一點啊。

衛生員說:小孩子不能慣的。

略檢查了一下,說沒事,開了點消炎藥,還有一管外塗的軟膏就讓他們回去了。

晚上,齊唯民替七七洗了腳,細心地塗上藥,對自己媽說:看上去還好啊,並沒有腫起來,為什麽七七這麽痛?連路都不敢走。

二姨低著頭,說:小孩子,有點小毛小病的,發發嗲吧。

齊唯民又喂了七七吃藥,藥片特別大,只得弄碎了,很苦,七七乖乖地全吞了下去,喝了許多許多的水,齊唯民幾乎可以看見水是如何通過他的細脖子流下去的。

齊唯民的妹妹也喜歡親近大哥,所以特別不喜歡分去了大哥注意的這個小家夥,趁著大哥不在,揪起七七的一撮細發用力地扯。

七七含了一泡眼淚,咦了兩聲,沒敢哭。齊唯民給了妹妹兩毛錢哄開了她。

到了第二天,喬七七不僅沒有好,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齊唯民說:媽,看上去不是腳的問題,怕是腿傷著了,我們帶七七去兒童醫院吧,不能耽誤了。

二姨愣了一下,大約也覺事情嚴重,同意了。

兒童醫院果然人多,大廳裏擠滿了人,病孩子被家長抱在臂彎裏,大多哭鬧不休,顯得七七特別地安靜,軟綿綿地趴在哥哥肩頭,象個布娃娃似的。

等了兩個半小時,看病不過用了兩分鐘,醫生的診斷讓齊唯民和二姨都大吃了一驚。

有可能是小兒麻痹。

醫生叫多運動,齊唯民大著膽子說:他痛,不敢走。

醫生說:不敢動你就不讓他動了?不想動也要動啊,治病要緊。

醫生轉過頭去又對七七說:你不聽話嗎?會不會聽話?

七七嚇得亂七八糟地搖頭點頭,糊塗了。

醫生倒笑了起來。

回到家,二姨找來一個玻璃鹽水瓶,讓七七坐在小椅子上,把鹽水瓶放在他的腳下,讓他踩著滾動。

這遊戲起初吸引了七七,但他只滾了兩下便不肯動了。

齊唯民說:七七,不怕啊,你慢慢地滾著,來。

七七說:阿哥,痛。

七七會講話以後,一直叫齊唯民阿哥,這樣,齊唯民的親弟妹們會覺得好過一點,因為大哥是他們叫的。

齊唯民又找來一個鹽水瓶,坐在他身邊跟他一起玩兒。

七七才勉力地踩著瓶子滾動著。

每天,齊唯民都會一邊背書一邊跟七七一道滾鹽水瓶。

齊唯民他爸齊志強廠子在郊區,每周六跟著廠車回來一趟,周一一大早又得走,這一回他回來,發現七七的腿還是沒有好。

齊志強給妻子塞了一些錢,是他們剛發的獎金。

齊志強說:一定要給七七治好病,不行的話,去上海吧。

那個時候,上海象征著時尚與先進,一切的問題,到了上海仿佛都會有解決的可能。

二姨沒有作聲,心裏七上八下地翻騰著。

晚上睡不著,想著,萬一真的是小兒麻痹怎麽辦?要是殘了,喬祖望那個邪頭會幹休嗎?真的要對這孩子的一輩子負責任的話,能不能負得起?自己還有大小三個孩子要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