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婆娑劍(第2/2頁)

宋昀訶以為這就是湫十口中他消氣了的體現,肩骨緩緩地松了一瞬,然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便在下一刻突然變了臉色。

天穹與地面變了顏色,像一口巨大的鍋,裏面原本盛著不溫不火的湯,而現在,有人在鍋底放了一把火,整鍋湯都沸騰了起來!

感知到危險,巨大的黑龍豎起金黃的瞳仁,龐大的身軀有些不安地動了動。

陸玨站在東蘅院院門不遠處,看著眼前狂沙走石,風雲變幻的異象,目光死死凝在了秦冬霖的胸膛處。

三寸長的古劍劍身流動著水銀一樣的光澤,每一處紋理渾然天成,帶著從遠古鴻蒙而至的厚重威壓,將直視之人的脊梁都要逼迫得彎下去。

秦冬霖伸出手掌,長眉如刀,與生俱來的懶散冷淡在這一刻消失殆盡,他立於磅礴劍氣之前,站在明與暗的交界之處,危險得令人膽戰心驚。

“婆、娑、劍。”宋昀訶臉上最後一絲笑意消散,一字一頓,像是要將心中某種顫動的情緒由此抒發出來。

秦冬霖眉骨微提,手掌才握住劍柄,手背就搭上了一只手掌,帶著阻止的力道,宋昀訶聲色凝重:“秦冬霖,婆娑劍不該用在這種地方。”

婆娑劍身為六界七大聖物之一,由鴻蒙時傳下來,千百世過去,也才擇三主,每一位都在六界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現任天族天帝,在年少時就曾試著降服此劍,但也鎩羽而歸。

這是跟妖月琴並列,甚至排名更上一籌的聖物。

今日,在這樣的場合,重現天日!

東蘅院方圓數十裏都被籠罩在月一樣縱橫交錯的劍氣中,所有人的動作和話語都遲鈍了下來。秦冬霖沒有拂開宋昀訶的手掌,但後者去明顯感覺到有山一樣的重量壓在了他的肩骨上。

一而再,再而三,饒是在理虧的情況下,一向好脾氣的宋昀訶也生出了一股火氣。

“秦冬霖。”他手掌微握,雪色長戟橫空,“這裏是琴海主城。”

宋呈殊和唐筎到現在都只是光望著不現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不知道,一是給流岐山一個面子,二是小輩的事,他們不好插手。

秦冬霖根本不管這些,他脾氣臭得遠近聞名,無人不知,宋昀訶曾有耳聞,直到今日,才算真正見識到。

湫十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爭鋒相對,刀戟相向的畫面。

她飛身掠至半空,摁下了宋昀訶握著長戟的手,“婆娑劍威力太大了,你們兩若打起來,整座主城都得被夷為平地。”

宋昀訶也知道自己沖動了,他擡眸掃了眼身後的狼藉,斂眉道:“我的話,他聽不進去,你來說。”

湫十的目光先是落在秦冬霖那張黑得不行的臉上,像是在斟酌話語一樣,半晌,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把婆娑劍帶過來了?”

宋昀訶微楞,沒想到會是這樣明顯沒話找話的開場。

秦冬霖瘦削的手指骨節緩緩一緊,婆娑劍靈光陡盛,他神情不耐至極,眼神甚至都沒在湫十身上停留幾下,轉而就要斬向那條無處藏匿的黑龍。

湫十做出了一個跟宋昀訶一樣的舉動。

她將手腕輕搭在了秦冬霖的手背上。

她才從密室出來,白衣黑發,唇色極淡,風一吹就要被刮倒似的,弱不禁風。

秦冬霖看著今日第二次被摁下的手背,隱忍地皺眉,聲線沉冷。

“宋湫十。”他道:“松開。”

“不松。”湫十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你先別這麽大火氣。”

秦冬霖懶得跟她鬥嘴,才要甩開那只手,就見她手指一根根縮緊,纏在他的腕骨上,力道不重,菟絲花一樣。

他手才動一下,湫十就很低地咳了一聲。

她的臉很小,巴掌大,膚色雪白,像是久未見天光的病人,眉一蹙,眼一垂,便是淚盈於睫的樣子。

從小到大,這副樣子,秦冬霖不知道看過多少回。

每一次,不是在做完錯事之後胡攪蠻纏搪塞了事,就是磨著他去收拾爛攤子撐腰。

她最喜歡頂著這副三步一喘,五步掉一滴眼淚的模樣,幹些上天下海,雞飛狗跳的事,並且樂此不疲,屢試不爽。

“我才從密室出來。”湫十的聲音有些低:“樂譜沒參透,頭疼。”

她修習的妖月琴譜跟別的秘術不一樣,遭到反噬是在識海之內,頭疼是家常便飯的事。

反正一做錯事就疼,而且演技逼真,秦冬霖也不知道是真疼還是假疼。

秦冬霖手腕稍動一下,她便咳一聲,並且絲毫不心虛。

他的動作一僵,一頓,如此幾次之後,他的眼皮抑制不住的,隱忍地跳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