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綾小路說這句話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她並非膽大到要趕走裏梅和兩面宿儺獨處,只是單純地嘴貧。

要是兩面宿儺回來再晚一點,她就應該在裏梅面前哭了。

但兩面宿儺總壞她好事。

一想到這裏,綾小路葵就忍不住在心中紮了個他的小人,毫無形象地踩在上面蹦蹦跳跳。

“你以前也喜歡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兩面宿儺平淡地開口問道。

“什麽?”

奇怪的問題使得她的思緒猛地被拉回,綾小路葵疑惑地擡起眼睫,視線恰好對上兩面宿儺居高臨下的審視目光。

他注視了她一會,眉尾揚起肆意的弧度,忽地扯開了唇角。

少女那迷茫的目光並沒有偽裝的成分,的確是一點也不記得了。

——“我是為您而誕生的,只有這點,您不必懷疑。”

所以,這句話是撒謊。

“不記得了也沒關系。”手指深入她的發間,兩面宿儺稍一用力,迫使面前的少女擡起了頭。

他俯下身,刻意湊近她的耳邊,低啞的聲音裏充滿了變態的愉悅。

“那就陪你玩玩吧。”

“再加把勁,可別在記起來前死了啊。”

池塘的水因著落下的雨珠一圈圈地蕩起了漣漪,它不斷擴大,融合,湮滅,再擴大。

在一片沉寂中,少女漫不經心的嗓音響起。

“反正都已經三次了,我可不怕你。”

裝傻充愣這種事情對於綾小路葵來說可謂是得心應手,但這並非意味著她是傻瓜。

在此之前,兩面宿儺有三次真正想殺掉她的時候。

一次是她與他初次見面主動挑釁之時,一次是她被叫去他的房間的時候,還有一次便是目睹他與咒術師的戰鬥的時候。

幸好在兩面宿儺動手之前,她都用垃圾話搪塞過去了。

兩面宿儺挑眉,對於她的話起了些興趣。

面前的少女早已不是白天的打扮,她換下了繁瑣的小袖,只簡單地著了白衣朱袴,垂下的袖子用襷繩蠢兮兮地在身後綁了個結,露出白皙光潔的小臂。

她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就連纏繞在他指間的金發也柔軟得不成樣子。

女人對於兩面宿儺來說向來只有一個[成為食物]的作用。

除了聒噪的哭聲以外,不管是血還是肉,都比咒靈要好吃許多。

但眼前的這個女人顯然是不怕死。

兩面宿儺開始考慮起她的另一種作用。

散開的金發和輕輕一握便能折斷的腳腕,他無比期待這個膽大的家夥露出驚恐的神情。

“你要是想嚇我的話,其實抓個知了到我面前就行。”

雖然被威脅著,但綾小路的語調仍慢悠悠的。

“我對長著兩條腿以上的生物都有莫名其妙的恐懼感。”

兩面宿儺松開了抓著她頭發的手,他轉而雙手抱臂,倚在門框上氣定神閑地欣賞著她的表演。

“至於這個。”

這大概是綾小路葵第一次主動拉近和兩面宿儺的距離。

過大的身高差使得她只有踮起腳,拽住他的衣襟,才能夠到他的唇邊。

溫柔的月色在她的眸中搖晃,驚鹿[1]敲擊著被水浸濕的巖石,在這清脆的聲響中,纏繞著枝頭的藤蔓上綻開了春花。

裏梅在旁邊氣急敗壞地罵了她什麽綾小路葵一個字也沒聽見,畢竟在那之前,她已經學著兩面宿儺的樣子湊到他的耳邊。

“畢竟我是看過256G的愛情片的人。”

“放棄吧,你才嚇不到我。”

-

烏雲一點一點地遮蔽了光亮,和室的障子門並未完全拉上,冰涼的晚風從縫隙中透進,輕而易舉地攪亂了被褥中沉睡的少女的呼吸。

【“神明?”

“沒錯,為了回應你的願望而誕生的神明。”

血液沿著台階一路往下淌,蟬鳴將寂靜的上空碾碎,黃昏的光透過樹葉的罅隙,鋪灑在了陳舊的鳥居上。

金發的少女就站在那裏,盯著下方的黑色影子笑。

“我沒有願望。”那道影子說道,聲音裏溢滿了不屑,“不過,你站得太高了。”

綾小路葵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被撕裂的樣子,她的身體分成八塊,骨頭與肉分離,漂亮的頭顱從高高的鳥居上落下,恰巧滾到了那抹影子面前。

可是下一秒,飛揚的血肉消散,時間的幕布像是被一只手強硬地拽回,重新來到了一分鐘前的起點。

“沒有用的,■■。”

自稱神明的少女並未生氣,她在黑影面前蹲下了身,睜著眼睛,仁慈地彎起了唇角。

“在實現你的願望以前,不管多少次我都可以重生。”

“我是回應你的願望而生的,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就是我的唯一信徒。”

“對我而言——”

“只要你存在著,我就是不死的。”

四濺的血肉染紅樹梢,暖黃色的天空中漂浮著數不清的妖怪,從腳下升起的惡念即使是遲遲趕來的女武神也無法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