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2/2頁)

兇獸一愣,不信邪地使勁向下壓,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再下沉哪怕一分。

兇獸當即瞪大了眼。

時故卻沒去理會懷疑人生的兇獸,而是目光一轉,直直定向了一旁愣住的青和宗長老。

[時故!不要讓任何人傷害你!]

腦海中,略顯尖利的女聲又一次響起,聲浪大到壓過了他腦中所有其他的聲音,時故忽然後退了一步,表情有些痛苦。

眼前的畫面忽然變了。

時故知道,那是他的幻視又加重了。

森林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而慘白的瓷磚。

而在瓷磚之上,一只手靜靜垂落。

那是一只纖細的,無力的,屬於女人的手。

手腕上,帶著一條精致的、掛著“S”、“G”兩個字母吊墜的手鏈。

而在這雙手的旁邊,也撐著一雙小小的,看上去不超過十歲的手。

“保護好……自己……”

瀕死的聲音透著無力,斷斷續續的,如噩夢一般,在時故腦中不斷回響。

事實上,這個聲音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一直都是時故的噩夢。

與此同時,時故聽到了年幼的自己發出的抽泣。

低低的,無助的,絕望的的抽泣。

忽然,像是回光返照,那雙纖細的手猛地抓住了一旁的小手,用力極大,以至於那雙小手猛地哆嗦了一下。

隨後,時故看到了一張臉。

那是一張曾經溫柔而端莊的臉,可此刻卻表情扭曲,死死地盯著他,猙獰得讓時故害怕。

“不要讓任何人傷害你!”

女人一字一頓,每一聲都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聲嘶力竭。

“誰也不能傷你!誰也不配傷你!”

畫面忽然變得遠了一點,露出了那雙小手的主人。

那是年幼的時故,看上去也就七八歲的光景。

小時故跪伏在地,顫抖地想要扶起女人,卻無論如何無法做到,只能愣愣地看著她,臉上掛滿了混亂的淚痕,嘴唇卻咬得死死的,不停地搖著頭。

見狀,女人手上的力氣再次加大,幾欲癲狂。

“你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可、可是,我不能……”

年幼的時故痛苦地抽噎著,渾身顫抖,哭聲無助,聞言用力地搖著頭,答應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淚水不住滾落,落到的女人的手背之上,又落到了冰冷的地面之上。

不遠處的地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雙雙對於年幼的時故而言,過於寬大的鞋。

時故知道他們在看,或是冷漠,或是憐憫,或是麻木地看。

可是,沒有人幫他。

地面很涼,從小時故跪伏的膝蓋開始,一路涼到了他的心底。

所有人都一言不發,安靜地,無聲無息地,注視著一個孩子,和他母親的生離死別。

“沒有可是!沒有可是!”

女人的聲音在並不算寬闊的室內不斷回蕩,尖利異常。

“時故!你聽見沒有!你答應我!你答應我!”

“我……”

痛苦不堪的聲音,映射了小時故此時的情緒。

他從未如此煎熬。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他看著女人瘋狂的臉,無助地張了張嘴。

最終,他輕聲道:“好。”

他答應了。

聞言,女人終於手指微松。

先前的嘶吼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疲憊得緊,身體一點一點軟了下去。

但是她好像很開心,臉上露出了一點安心的笑意。

“好……好……”

小時故聽見她喃喃自語,連忙探頭,想要聽得更清楚一些。

可女人卻艱難地微微轉頭,並沒有看向時故,而是擡眸,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憑什麽……”

“憑……什麽……?”

畫面到這一刻戛然而止。

肩膀好疼。

時故覺得奇怪,明明之前,他自己弄傷自己的時候,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可現下,他覺得肩膀很疼。

他學著小時候媽媽叫他的方法,輕輕吹著肩膀上的傷。

陽光自森林間的縫隙處灑下,照亮了眼前詭異的一幕:一身是血的年輕人一手撐著一只比他本人還大的獸爪,另一只手,卻小心翼翼地按住自己的傷口,輕柔地吹著。

但吹了片刻之後,年輕人卻抿了抿嘴。

沒用。

一點用都沒有。

他還是覺得,好痛好痛。

他沒有保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