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願化身石橋(上)

嗆啷!

鎖鏈落地時,發出清脆的響聲,令魏三郎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夢中。

他疑惑的擡頭看著面前的獄卒。

卻見這個滿臉絡腮胡子,眼神帶著陰鷲的中年漢子沖自己點點頭:“你可以走了。”

“走?”

魏三郎苦笑起來:“是送我上路嗎?斷頭酒有沒有?”

獄卒眼神奇怪的看著他:“誰說要殺你了?你現在從這門出去,向前一直走,走過巷口,然後去哪你可自便。”

魏三郎整個呆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獄卒頗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有貴人保你,快走快走。”

推了推魏三郎的肩膀,示意他快出去,不要在這裏礙事。

多少年了,進這長安獄的犯人不知道多少。

除了當年那個放火逃獄的家夥,還是第一次看到有貴人做保,就為了保眼前這軍漢。

雖然不知這犯人到底犯了什麽罪,但是看他被關押入死牢,還有太子過問,當是大案。

就這樣還有太子發話,有貴人做保,保他離開。

這輩子,只見過這麽一次。

想到這裏,獄卒壓住心頭的煩躁,語調放平和道:“真的,有貴人保你,你自由了。”

也不知這軍漢背後站著什麽人,日後會不會有飛黃騰達之機,還是注意點,不要得罪了人。

魏三郎這才如夢初醒般,向著獄卒用力抱了抱拳,道了聲多謝。

然後順著門出去,按著獄卒之前說的,沿著巷子一路往前,前方應該是條大道,隱隱看到人群川流不息。

久違的陽光從頭頂照下。

那種溫暖的感覺,令他心裏一陣激動。

只有真的失去過自由,才會如此渴望陽光。

也只有真的死過一回,才能體會到活著的美好。

他走到巷口,一眼看到有人在等自己。

“蕭歸!”他向那人喊。

這一聲後,巷口有兩個人同時轉頭向他看過來。

左邊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額頭上刻滿了皺紋,這大概是常年皺眉所致。

臉上的神清,有些愁苦。

但是看到魏三郎時,他那雙黯淡的眼神立刻鮮活明亮起來。

“三郎!”

站在蕭規身邊的另一人,魏三郎是第一次見,看著比較臉生。

此人身材高大,身上的穿著考就,發髻高梳,腰間掛著玉扣、香囊,小刀和橫刀,皮膚看著也比他們這些隴右出身的軍人要細膩白皙許多。

細看,面上還有些許撲粉的痕跡。

這是高門大姓出身的人,才有的習慣。

魏三郎看到此人,感覺有些怪異,自己與蕭規都是隴右兵出身。

與這長安的高門大姓,並無任何交集。

這衣衫華美的貴公子,怎麽會與蕭歸站在一起?

心中疑惑,已經走到面前,先向蕭歸點點頭,再向那貴公子抱拳:“不知……”

話還沒出口,那人已經悶悶的道:“我阿爺是蕭嗣業,我是蕭歸。”

呃……

魏三郎看著眼前這兩個蕭歸,一時不知說些什麽。

左邊的,是他一起在隴右當兵的蕭歸。

右邊的是兵部尚書蕭嗣業之子蕭歸。

同名不同命。

正不知如何稱呼,隴右兵蕭歸道:“是這位蕭郎君將我從獄中帶出來,也是他讓我在此等你,我與他商量好了,以後他做蕭歸,我做蕭二郎。”

說了一句後,蕭二郎向魏三郎露出一個淒苦的笑容:“一幫老兄弟,現在只剩下你我了。”

牛七郎死了。

張敬之也死了。

還有許多人,他們並不能看到今日的太陽,永遠留在了昨夜。

蕭歸手摸著自己腰上的玉扣:“你們能活下來,已經不錯了,做了那麽大的事,幸虧有貴人願意保你們。”

“多謝,多謝蕭郎君。”

魏三郎只是率直,並非不知變通。

他向著貴公子蕭歸叉手行禮,同時心中又充滿了疑惑:“蕭郎君為何要保我們?”

蕭歸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要保你的不是我。”

“那是?”

“是開國伯。”

蕭歸解釋道:“我本來是去拜訪開國伯,然後他交代我把你們這些隴右老兵保出來。”

停了一停,他又道:“命雖保住了,但你們的軍職不可能再有了。”

事實上,這事遠沒有這麽簡單。

首先是蘇大為知會了太子李弘,由李弘點頭,答應留下魏三郎和蕭二郎的命。

然後再讓蕭歸出面,把人保出來。

其中牽扯甚大,許多人完全是沖著蘇大為的面子。

如果不是蘇大為透露這個意思,誰敢去私放這種重犯。

也只有蘇大為開口了,太子李弘才願意頂著巨大壓力,做這種徇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