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送瘟神(中)

蘇大為一番話說的是義薄雲天,豪氣幹雲。

含元殿上,霎時安靜了一瞬。

下一刻,文臣中有人站出來,大聲道:“大膽,天皇天後當面,怎麽可以立賭約,有違禮儀,成何體統!”

蘇大為向著那人看去:“你哪位?”

那位年約四旬的官員,手持笏板,向李治和武媚娘的方向行了一禮,然後向蘇大為傲然道:“在下戶部員外郎,丁處俊。”

“戶部?我還以為你是禮部呢。”

蘇大為哈哈一笑。

這笑聲,頓時把丁處俊憋了個內焦裏嫩,仿佛吃到蒼蠅般惡心。

蘇大為這話,豈不是說我不是禮部,沒資格談禮儀?

但如果細究,禮部官員還沒站出來,自己先站出來,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但理在是講禮的時候嗎?

現在是屁股決定腦袋的時候。

這蘇大為,今天本官拚著老臉,也絕不能讓你當上兵部尚書!

現在沒當上都這麽囂張跋扈,不把關隴高門和文官們放在眼裏,若是此人真當了兵部尚書,豈非把咱們的臉都打爛了?以後還有咱們的好日子過嗎?

心中郁悶加惱怒,丁處俊向著大殿上的李治與武媚娘叉手行禮,大聲道:“天皇天後,臣請治蘇大為殿前失禮之罪!”

蘇大為冷冷一笑:“我在與戶部谷侍郎說話,你區區一個員外郎幾品幾級?有什麽資格搶話?依我看,陛下應該治你個殿前失儀之罪!而且為區區小事,就煩擾陛下,我看還得給你加一條,胡攪蠻纏之罪!”

“你……”

丁處俊腦子嗡地一下,整個人都懵逼了。

明明是要搞蘇大為,怎麽被他一搶白,反倒被他硬懟回來了,還多加了一條罪名。

這特麽,簡直了。

“天皇天後……”

“夠了!”

珠簾後,傳出李治帶著怒意的呵斥。

文武百官齊齊打了個哆嗦。

這爭論聲,霎時為之一靜。

李治是那種隱忍多謀類型的君王。

也就是喜怒不形於色。

輕易不會在群臣前發怒。

可一旦發怒,群臣就要惦量一下了。

沉默。

整個含元殿,除了報時的更鼓之聲,別無其它聲音。

所有人摒息靜氣,等待著李治的仲裁。

隱約見到珠簾後的天皇與天後,好似小聲交談了幾句。

然後,武媚娘的聲音自簾後響起:“谷侍郎方才為何如此沖動?你也是老臣了,難不成與蘇大為有何仇怨?”

“回天後,臣與蘇大為並無仇怨!”

谷德昭也是架上去下不來了。

此時若承認自己因為看不慣後輩,不欲一個年輕人爬到自己前面去,豈非是要惡了天後?

他雖年老,但還想在朝堂上多發光發熱幾年,還沒想過要致仕呢。

何況,他出自山東高門,心中當真對天後沒有怨望?

老夫拿武後沒辦法,難道還收拾不了區區一個蘇大為?

反正話已經說出口了,只有咬緊牙,一口氣硬到底了。

谷德昭叉手朗聲道:“正因為臣歷經太宗與陛下兩朝,更要為大唐,為朝廷及百姓負責。六部之主官,何等重要,又是執掌我大唐軍事,非德才兼備,允文允武者,不能勝任。

老臣也非一時賭氣激憤,實是為我大唐千秋萬載而闡精竭慮。

太宗走時,曾有遺言令我等老臣盡心輔助陛下,令我大唐光耀萬年。

臣有感於太宗殊遇,怎能不肝腦塗地以報陛下……”

蘇大為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家夥,當真是好家夥。

這些文官嘴皮子當真是死的能說成活的。

明明就是屁股決定腦袋的事,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一口一個大唐社稷,一口一個天下百姓。

還把太宗李世民擡出來。

弄得李治都不敢開口接茬。

硬是讓谷德昭一番滔滔不絕,丹青吐血,氣貫含元殿,說得文武百官戰戰兢兢,無人敢質疑。

人家把天皇的老爹太宗都擡出來了,你還能怎麽接話?

這正是谷德昭最擅長的部份。

一口氣突突突的噴完,他輕拈頷下長須,眯著眼睛,用眼角余光冷冷的瞥向蘇大為。

莫以為文官不給力,我們文官都是大噴子。

只要一開口,誰與爭鋒?

這一刻的他,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珠簾後,隱隱傳出武後與李治的竊竊私語。

稍傾,武媚娘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那聲音裏,似也透著幾分無奈。

“開國伯,谷侍郎的話也是合情合理,你方才說不願為兵部尚書,是否也覺得自己才德不配為之?”

蘇大為一聽這話,立刻有些麻瓜了。

媚娘阿姊,你這是把我架上火架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