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吊詭

根據萬年縣仵作的現場勘察,在公主遇害的宅子裏,只提取到兩個人的腳印。

一個是公主自己的。

另一個,是蘇大為。

饒是蘇大為早預料到此案與自己脫不開幹系,但看到這份“證據”,仍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聲:賊你媽。

他總算知道,為何剛進來時,大理寺卿裴廉以及公廨裏的主薄和長史們,看自己那種古怪的目光了。

這案子,就眼下的證據來看。

他蘇大為,是第一嫌疑人。

李治命其協助大理寺辦案,又有了上次內味。

就是命蘇大為“自證清白”,“我查我自己。”

從好處來說,這是李治對蘇大為的信任。

但若從另一方面來解讀,這也是一種考驗。

能,則跨過天塹。

不能,則有殺身之禍。

若不是在大理寺卿的公廨裏,蘇大為簡直恨不到給自己額頭一巴掌。

當日為何想不開,要接高陽公主的話,為何要將玄奘法師交托的《大唐西域記》送去給高陽公主。

等等……

蘇大為突然想起此事,忍不住開口問:“在公主遇害的宅子裏,有沒有找到玄奘法師的《大唐西域記》?”

“什麽?”

裴廉一直在暗中觀察蘇大為的神色,聞言不由一愣。

想了想他才道:“卷宗上並沒有提及,想必現場是沒有發現此物。”

心裏早有判斷的蘇大為,眉頭皺起。

此案,不光要洗脫自己的嫌疑。

要找出殺高陽的真兇。

還得尋回玄奘法師的《大唐西域記》。

真是奇哉怪也。

那兇手,難道殺了人,還要順手擄去書?

《大唐西域記》,既非佛法,又非什麽寶藏寶書,不過是玄奘法師當年西行求佛法,沿途經過西域百余國,各種見聞。

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會在殺了公主之後,還要拿走此書?

這書,對兇手有意義嗎?

“蘇少卿。”

裴廉在一旁觀察著蘇大為的神色反應,斟酌著道:“案件現場,你是否還要去看看?”

“要去。”

“唔,那我安排大理寺的仵作和差役陪你一起,若有需要,還可召長安和萬年縣的武候和捕快、差役和仵作,只要查案需要,大理寺都全力支持。”

“多謝。”

蘇大為向裴廉抱了抱拳。

不管對方心裏怎麽想,至少這個態度釋放的是善意。

“蘇少卿無須多禮,此案你我都是一條蠅上的螞蚱,盡快破案,與你我都有好處。”

裴廉看了看蘇大為的臉色,接著道:“蘇少卿放心,我絕對相信此案與你無關,以蘇少卿的手段智謀,真有牽涉,絕不會留下明顯的痕跡。

再者說,公主遇害現場居然只有你和公主的腳印,這本身就透著吊詭。”

裴廉身為大理寺卿,眼光手段都不差。

堪稱能吏。

比如卷宗上關於現場的描述。

居然只有兩個人的足印。

公主府上,至少下人的痕跡要有吧,再者說,公主會用晚膳也需有人送進去吧。

現場只有兩人的足印,這本身就不可能。

事有反常。

“裴寺卿,案情緊急,我就不多留了,這就去現場看看,這邊可以借調幾個差役還有仵作與我同行。”

借人,並不代表蘇大為自己不能勘察現場。

他手裏都察寺多的是能人。

只為了避嫌。

此案關聯重大,蘇大為絕不能像過去的案子一樣,只用自己手下人。

而要多借大理寺和縣裏的刑名。

以示坦蕩和清白。

“寺卿,我隨蘇少卿去現場看看。”

大理寺主薄程道之從自己的桌案前,站起身,向著蘇大為和裴廉行禮道。

……

早在秦時,中國查案便有專門的法醫。

當時叫做“令史”。

後世在湖北省雲夢縣睡虎地秦墓中,出土了一批秦國竹簡,其中有《封診式》竹簡九十八支。

這些竹簡便是秦國的司法文件,內容涉及案件審判及調查、勘驗、查封等多方面。

其中關於斷案的部份,可以視做最早的法醫書籍。

“封診式”三字,指不同的司法行為和執行要求,“封”即查封,“診”是勘查、檢驗,“式”就是司法規範;驗屍即屬於“診”的一部分。

這些司法報告,秦代稱之為“爰書”。爰書中,便有中國距今年代最久遠的“驗屍報告”《賊死》。

《賊死》的內容是,接到轄區內一起死亡報案後,主管當即“令令史某往診”。

此份爰書,是由相當於後世法醫的令史某完成的。

如《賊死》上記載:一男屍體在某家南邊,仰臥。

男子頭上左額角有一處刃傷,背部有兩處刃傷,都是縱向的,長各4寸,寬各1寸,創口中間凹下,像斧砍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