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跪

新右三郎一馬當先沖入唐軍大營。

眼看著一個哨兵站在營門前,他一個箭步跳出去,揮刀下劈。

噗!

哨兵應聲倒下。

但是新右三郎臉色卻一變。

手感不對!

作為九州新月部的貴族,繼承新右一家的遺產,手裏的寶刀菊一,曾不止一次的試斬。

從胴切,到半夜伏於道旁,跳出來斬向那些野武士,新右三郎可謂經驗豐富。

就像草席包住竹子,再像也不可能和切開人體的觸感一樣。

新右三郎剛才那一刀,感覺太順了。

就像是切開草席,而不像是人體。

但是他身後的私兵和家臣,早已推動著他,一齊向唐軍大營內湧去。

間或有一兩人感覺不對,但在這種集體的狂熱中,也隨即被淹沒。

“酷魯西!”

“也速給給!”

兩百余名倭國的武士,剃著古怪的發型,手執大刀,身上穿著黑色的袍服,袒露著胸懷,沖入唐營見人就殺。

篝火被踢飛,火把和鹿角被推倒。

臨行前,大家都是喝過壯行酒的,聽說在中國這叫斷頭酒。

酒是從百濟運來的,名叫燒刀子的烈酒。

喝下去肚子就像是燃燒起來一樣,臉和胸膛立刻都漲紅了。

血管裏流淌的都不再是血液,而是灼熱的烈酒。

在莫名高漲的情緒推動下,大家口裏高喊著:“殺光唐人!”

揮刀亂砍亂突。

但,這種狂熱終於還是過去了。

不到盞茶的功夫,在連踹了三個空營帳,連續砍了十幾名稻草紮成的假人後。

新右三郎終於還是醒悟過來,大聲疾呼著,將邊的人管住。

但此時跟隨他沖入唐營的兩百多名武士早已分散開,毫無隊型可言。

只有身邊數十人還在他的喝斥下聚集著。

“不對,沒人!這是一座空營!”

新右三郎額頭上冷汗滲出來了,口裏發出尖銳的,以前有無數人喊過,以後可能還會有人喊的三個字:“中計了!”

話音剛落,黑暗裏的喊殺聲突然停了下來。

只有一種詭異的噗噗聲。

隨即空氣裏彌漫出一種濃濃的血腥味。

新右三郎的臉色立刻變了。

“噗噗”聲,是利器入肉的聲音。

而這血腥味……

咕碌碌~

黑暗裏,有西瓜大小的東西被扔出來。

好死不死的落在新右三郎的腳下,嚇得他不顧形像的揮刀亂砍,差點把那件東西給砍成肉泥。

“主,主公,是人頭!”

身後,一名武士拉了拉他的衣袖,吞了口唾沫道。

新右三郎低頭,混亂的大腦總算有幾分清明。

這才看清剛才被自己亂刀劈砍的,乃是一名倭人的頭顱。

似乎是被黑暗裏的敵人砍掉了頭顱扔了出來。

面目猙獰,眼睛瞪大,參差不齊的黃牙從張開的大嘴裏尖銳的外突著。

當然,現在這顆腦袋,已經被新右三郎砍得面目全非了。

一時也認不出到底是手下哪個倒黴蛋。

喊殺聲,全部消失。

除了身邊這幾十人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唐軍偌大的營帳,居然聽不到一個人的雜音。

有的只無盡的黑暗和死寂。

沒有聲音,才是最大的反常。

新右三郎死死握著刀,額頭上汗汗淋漓。

他忍不住朝臉上抹了一把。

那些汗水快要糊住他的眼睛了。

也不知臉上的是汗水還是血水,粘稠極了。

當他抹完臉放下手的一瞬,身體立刻繃緊了。

就像是遇到尾險的野獸。

黑暗裏,響起一種古怪的,富含節律的聲音。

那是一種金屬的鏗鏘聲。

數息之後,從幽暗裏亮起光芒。

那是一種金屬的光澤。

冷酷,強大。

宛如地獄裏的魔神。

跟在新右三郎背後的那些武士,一齊發出驚嘆聲。

新月部乃是窮村,就連主公新右三郎都配不起衣甲。

最大的財富乃是一把寶刀。

而眼前的敵人……

這是一支全身披鐵甲,身材高大如天神般神秘的軍隊。

“不要膽怯!”

“別忘了武士的榮光!諸君!隨我殺!”

新右三郎厲喝著,替自己壯膽。

然後他揮刀沖向黑暗中隱約走來的鐵甲武士,高高躍起。

雙手握刀,一記勢大力沉的劈斬,準確的斬向對方的頭顱。

鏘!

虎口一熱,繼爾手裏一輕。

失去重心的新右三郎摔了一個踉蹌,然後看到自己手裏的寶刀菊一斷為了兩截。

擡頭看去,眼前這具大唐的鐵甲武士,正低頭好奇的看向他。

那目光裏,有幾分迷惑,也有幾分不屑。

仿佛在說: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