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教科書式的海戰(下)

咚咚咚!

震耳欲聾的戰鼓聲,在巨浪間穿梭。

倭人的戰船小,但是輕便靈活。

在海波上跌宕飛縱,如同飛魚般遊戈。

倭人的戰兵立於船頭。

他們的穿著十分古怪。

不像唐軍一樣穿著甲胄,而像是打漁的黑色水靠,反射著烏光。

在臉上,他們都以各色油彩畫著圖案。

既蠻荒,又透著野性。

似乎是某種原始民族的圖騰。

立於船頭的倭兵,腳下就像是生了根似的,定在船頭,隨著船時不時的被巨浪拋起,又落下。

但他們的身體始終如標槍般釘在船頭,不為風浪所動。

在這些倭人手裏,還拿著巨大的由竹和柘木制成的大弓。

如果有懂箭術的後世人,能從中依稀見到一絲和弓的影子。

但又不完全相似。

船頭上的箭手,隨著波浪跌宕,在被浪峰推到最高處,略微停滯的一刹那,將手中的箭射出。

箭頭浸過油,燃著火。

一道道箭光劃過陰冷的天空,穿透海風,劈開波浪,落在唐軍的船上。

萬箭齊發,如火雨流星。

唐軍明顯是不適合倭人這種打法,兼戰船數量太少,被倭人逼得不斷向白江口退去。

在唐軍水師陣後,停著大唐的樓船。

如果樓船沖出去,或許能帶給倭人水師不小的殺傷。

但最後的結果,難免還是會被倭人的狼群戰術給撕咬粉碎。

絕對的數量,和良好的組織配合,所發揮出的力量,是極為強大的。

唐軍主艦上,滿船的將士大多是蘇大為熊津都督府帶上船的貼身親兵。

此時看到唐軍戰船不斷後退,而倭人的船在步步緊逼,一時焦急起來。

有些人破口大罵倭軍。

還有的主動請願,希望能派樓船出戰。

但所有的請戰要求,全都被蘇大為給壓下去了。

“你們在座的有誰比劉仁軌更懂得水師?更懂海上作戰?”

蘇大為雙眸掃過全場,沉聲道:“沒有的就閉嘴,等著看劉將軍如何用兵,若有需要,他自會傳信給我們尋求支援。”

但凡知兵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

兩邊博弈,並不是一口氣將牌全打出去的人會勝利。

前期的較量,以試探居多。

真正的決戰,要在看出對方的虛實破綻以後,才會用盡全力,獅子搏兔。

還沒看清楚情況,就急著把底牌壓上,那是死路一條。

劉仁軌,顯然是知兵的。

而蘇大為,也有足夠的戰略定力。

去等待一個結果。

“不對啊。”

蘇慶節在一旁道:“阿彌你看劉仁軌船上的旗語,是讓我們樓船退回港口裏,這……”

蘇大為定睛細看,果然看到在劉仁願船上,桅杆望台上,有令旗兵拚命的揮動著旗子,傳達著信息。

阿史那道真在一旁不滿的道:“咱們這麽大的船,還沒和倭人交戰,這都要退回港裏?

阿彌,這個劉仁軌可靠嗎?他不會是昏頭了吧?”

身邊眾將,七嘴八舌的提著建議看法。

蘇大為搖搖頭,摒棄身邊的雜音,目光落在兩軍交戰之處。

倭人攻勢淩厲。

接近兩千艘倭船,箭雨不斷拋灑向唐軍的戰船。

一個個射得好像刺猬一樣。

“劉仁軌又打旗語了,令我們速退。”

安文生看了一眼局勢:“我們退還是不退?”

蘇大為擺擺手,他的目光,凝視著眼前流星般的箭雨,感受到敵人越來越近,空氣隱隱都有灼熱的硫磺氣味。

再不退,只怕樓船都會進入倭人的射程。

天空,傳來雄鷹清越的鳴叫聲。

蘇大為終於下定決心:“按劉仁軌的命令去做。”

船要出海容易,張起風帆即可。

要躲進港裏,在沒有海風幫助的前提下,只能靠人力劃漿。

樓船上,超過百名唐軍水師兵卒從樓船吃水線附近的洞口劃動船漿,奮力擊水。

一艘艘唐軍樓船,向著白江口的海港縮回去。

倭人的戰鼓一變。

了望台上的倭兵拚命揮舞著兩面白旗。

站在高市身邊的中大兄,之前一直神色不變的他,愣了一下,臉上露出狂喜之色。

向身邊的高市倭王亢奮的道:“唐軍的大船退了!他們退了!”

這個退卻,是明顯不敵的信號。

那種大船如果馳騁大海上,對倭人的小船還有一定心理威懾作用。

可一旦縮回海港,倭人便再無顧忌。

海港能供船行駛的空間是有限的。

而且一般海港的地形都適合避風,也就意味著唐人的大戰入了海後,機動能力將大為降低。

反觀倭人的海船,因為船小,只用不多的人力,便可在水面上行駛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