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東瀛會館

玄奘法師擡頭看向蘇大為,手指輕輕撥動著念珠。

悟能沒想到蘇大為會提這種問題,愣了一下道:“我想大概是他們仰慕我大唐文化。”

“那看大唐的佛經就可以了,為什麽要看《西域記》?”

蘇大為卻顯得有些執著,向悟能追問:“法師的《西域記》裏記載的都是西域諸國的風土、地理,他們學了要做什麽?”

悟能嘴皮動了一下,呐呐的答不上來。

“我能問一下,那三位僧人的法號嗎?他們是在哪裏掛單?”

“他們一個叫慧性,一個叫空流,最後一個叫晦明。”

悟能想了想道:“入寺須做登記,我記得不錯的話,他們是在東瀛會館落腳,並不在長安的寺廟掛單。”

“東瀛會館?”

蘇大為嘴裏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

隨即想起來,這是倭國在大唐長安的一處商會。

裏面有不少日本商人。

“阿彌,倭國遣唐使從貞觀四年便開始,有些僧人也隨之來我大唐,學習佛法。”

玄奘撥動著念珠輕聲問:“有何不妥嗎?”

蘇大為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任何疑點都不能放過,畢竟,現在有四個孩子失蹤了。”

“阿彌陀佛。”

玄奘法師雙手合十,輕念佛號。

悟能也在一旁雙手合十,神色肅然。

“有什麽我能幫上的,盡管開口。”玄奘雙手合十,面色慈悲。

“多謝法師。”

蘇大為心念電轉,學著玄奘的樣子,雙手合於胸前,向玄奘微微欠身。

能問到的,也就這些了。

剩下的,要順著東瀛會館這條線查一下,才知道。

“首座。”

兩名老年僧人緩步走入禪房,每人手裏捧著厚厚的經卷:“這是今天譯出的經文,首座請看。”

“好。”

玄奘起身,示意兩名僧人將經卷放在案幾上。

翻譯工作繁重而嚴謹,

玄奘法師的時間,其實並不寬裕。

“法師既然還有事要忙,阿彌先告辭了,若有難解之事,再向法師請教。”

蘇大為沖玄奘抱了抱拳。

“阿彌,稍等。”

玄奘從案幾上拿起一卷經書,雙手捧著,走到蘇大為面前:“這是我譯的《凈唯識論》,你有空可以看看,也許會有幫助。”

“謝過法師。”

蘇大為不解其意,但還是伸出雙手,將書接過。

一旁的悟能,雙手合十道:“《凈唯識論》是法師糅譯天竺的親勝、火辨、難陀、德慧、安慧、凈月、護法、勝友、勝子、智月等十大論而成,其中有大智慧。”

“多謝了。”

蘇大為苦笑,現在他缺的不是佛家的大智慧,而是怎麽能盡快把案子給破了。

幸虧還有陳敏這個不良帥頂在前面,不過,只怕也頂不住多久。

大理寺、刑部都在壓著,

若七天破不了案,那真是要出大事。

只怕連縣君裴行儉都扛不住這口鍋。

蘇大為將經書貼身收好,向禪房內其他僧眾點點頭,倒退著,走到門口,將要出門,腳下忽然頓了一下。

他擡頭看向玄奘法師,一句話,脫口而出:“法師,我爹,蘇三郎,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話問出來,玄奘一直平靜的面上,眼中閃過一抹詫異。

抱著鐵棍蜷在墻角,似乎要打盹的行者,也睜眼向他看來。

蘇大為忍不住摸了摸的自的臉:“法師,是我問的太唐突了嗎?”

“不。”

玄奘搖搖頭道:“你不記得蘇三郎的模樣了?”

“說來慚愧,我記事時,他已經不在了。”

蘇大為有些遺憾的笑了笑,只是,這笑容裏多少有些落寞。

柳娘子從來不提這個話題,蘇大為又不敢問。

而且,就算在不良人那裏,也對蘇三郎的事諱莫如深,只是偶爾聊天時才會帶起只鱗片爪。

蘇大為,心裏自然是好奇的。

原本的那個阿彌,應該是記得父親模樣的,可惜自己穿越而來後,就失去了這部份記憶,回憶裏完全找不到蘇三郎的形像。

今天,玄奘法師主動提起蘇釗,讓蘇大為忍不住有些沖動。

他很想知道,法師說自己像蘇三郎,自己這位“爹”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隨王玄策第二次出使天竺,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何王玄策只是命人把他的武器,破邪弩和破邪刀送回,卻沒有別的交待。

這一切,都在蘇大為心底,潛意識裏,困擾著他。

玄奘法師沉默了片刻:“蘇三郎他,是個不錯的人。我記得,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貞觀二十一年,那時他剛應王玄策之召,準備第二次出使天竺,在那之後,我便再也沒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