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生與死

午後的縣衙,忙忙亂亂。

殺人者手法之殘忍酷烈,之兇狠,前所未見。

令整個長安縣衙都受到了巨大的震動。

外出的縣君裴行儉陰沉著一張臉趕回來。

一般殺人案件是由縣衙審理,但是這次的兇案性質十分惡劣,而且又是縣衙內發生的,長安縣已經不適合單獨審辦。

事涉新羅使團的案子,大理寺的李思文接到消息,早早帶著人趕來。

一會刑部的人也會到。

“從現場痕跡來看,鄧建先是掙斷了手腳的鎖鏈,然後一腳踹開大門,就這樣走出去。”

“時間近正午,剛好拐子爺從外面回來,錢八指又不在。”

“鄧建先是對拐子爺出手,一伸手,就扣住拐子爺的喉嚨,將他喉頭捏碎,又用重手法,將頸骨折斷。”

“跟在拐子爺後面的南九郎反應過來,拔刀沖上來,被他奪了刀,又一腳將南九郎踢翻,同時順手一刀,將拐子爺的頭顱斬下。”

“如果不是沈元從外面回來,替南九郎擋了一下,只怕南九郎也活不了。”

“擊傷沈元後,鄧建並沒有多做停留,而是快速離開,路上又順手斬殺兩名不良人。刀就丟在路邊。”

整個事情都很清楚了。

杵作已經對屍身進行勘驗,現場也被積年的老不良,還有大理寺的人看過,確認無誤。

此時,記錄案情的文書就放在縣君裴行儉的案頭。

裴行儉雙手揉著太陽穴,感覺自己頭疼得像要裂開。

他在長安縣,已經待了幾年了。

原本過了今年,就可以評個上上,然後順利高升。

但是現在,接連出狀況。

特別是這次,在縣衙居然有不良人被殺,這個影響太壞了。

簡直是對大唐司法的公然挑釁。

換句話說,歹徒如此猖狂,如果當時是縣君裴行儉在此,是否連縣君的腦袋都要摘了去?

“這個鄧建,我不管他是什麽來歷,有什麽本事,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到。”裴行儉話裏透出一絲殺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不,要抓活的。”

一旁的李思文冷冷的說了一句。

他剛將案件記錄看完,隨手往案頭一壓:“這個鄧建,不是普通人,一個果子鋪的老板,何以能擊殺積年老不良?而且能從公廨中一路殺出去?”

他轉頭看向立在公房裏的幾名不良帥。

目光從陳敏、安文生臉上一晃而過,落在蘇大為的臉上:“人是你抓的?此人什麽來路。”

“此事和新羅使團那件案子有關。”

蘇大為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腦海中,仿佛還能看到拐子爺屍首分開的畫面。

那一瞬間的憤怒,自責,種種情緒,像是螞蟻一樣啃噬著內心。

以致於蘇大為的腦海一片空白。

他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進縣君的公房。

直到聽見李思文與自己說話,才勉力集中精神,回答對方。

李思文看了其他兩名不良帥一眼:“既然是那件案子,那就單獨談吧,這兩位不良帥,先請回避一下。”

毫不客氣的將一臉郁悶的陳敏,和面無表情的安文生“請”出去後。

他重新來到蘇大為面前:“說吧。”

“是。”

蘇大為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將如何抓到鄧建審訊,並且偽裝成鄧建模樣進入新羅使團,都細細說了一遍。

公房裏三個人,裴行儉與李思文沉默了片刻,又幾乎同時心有靈犀般看向對方。

眼神交匯處,似有火花激濺。

“好一條大魚。”裴行儉兩眼微眯:“如果不是蘇大為機警,倒真要被這人瞞過了。”

“居然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潛伏著敵國秘諜。這是一個大案。”

李思文眼神冰冷,看向蘇大為:“如此說來,此次你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不,是我大意了。”

蘇大為苦澀的道:“如果我審訊鄧建時再小心一點,又或者早點發現鄧建的真實身份,拐子爺就不用死了。”

“豈能盡如人意。”

李思文沉吟著道:“現下最要緊的是繼續追查下去,將這些不法之徒,一一繩之於法,如此,才是對逝者最大的安慰。”

“多謝李主薄提點,受教了。”蘇大為向李思文拱手。

裴行儉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這次的事,受影響最大的就是他,最恨鄧建的也是他。

如果此案沒有一個漂亮的結果,那麽他做縣君的生涯,將被畫上重重的一筆汙漬。

這對他今後的仕途是極其不利的。

“陳敏已經派人去果子鋪那邊搜捕鄧建,若是……”裴行儉話沒說完,便搖搖頭,就算再傻的人也不會留在原來的地方,必然早已經轉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