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症狀

衛生間裏。

謝嘉然低垂著頭,一手撐著洗漱台邊緣,用觸感尚存的右手捂住臉放空了幾秒。

隨即打開水龍頭,捧起涼水一下接一下澆在自己臉上。

附在皮膚表層之下的癢在他勾住梁夙年掌心的刹那得到了極大地緩解。

可惜只有短暫的一瞬。

分離之後,嘗到一點甜頭卻得不到更多安撫的身體開始起勢抗議,難受任性地翻了不止一倍。

他沉沉呼出幾口氣,頂著滿臉濕漉擡起頭。

鏡子裏的青年在跟他對視。

毋庸置疑的出挑長相,五官精致得沒有半分攻擊性。

瞳仁是幹凈純粹的黑色,配上漂亮的雙眼皮和略微下垂的眼角,本該是極乖巧的味道,卻因為眉宇間化不開的清冷被減淡到所剩無幾。

連帶眼底都被蒙上一層涼意。

——他如果笑起來的話,一定會非常好看。

這是所有人對他最直觀的第一感覺,可惜從來沒有人能真正客觀認證。

就像沒有人知道潔癖嚴重的他同時還患有無法治愈的皮膚饑渴症。

沒有人知道他在抵觸與外人接觸的同時,內心卻壓抑不住地渴望能夠被親密觸碰。

兩種南轅北轍的症狀在他身體裏共存,無解的矛盾在他這裏得到了最好的展現。

所幸兩者不是勢均力敵,龜毛潔癖始終要略勝一籌。

比起對親密接觸的渴望,他更受不了跟外人產生任何無阻礙的肢體接觸。以至於每每在擾人的皮膚饑渴症發作之時,他只能笨拙地選擇用睡眠來麻痹自己。

好在症狀不算嚴重,應對綽綽有余。

但是這個維持多年的平衡在梁夙年搬進他的宿舍之後,被無情打破了。

他們宿舍一直是混合宿舍,他是美術系,另外三個有兩個建築系,一個外語系。

後來外語系那位因為個人原因暫時休學,同年級政法系的梁夙年頂空搬了進來。

彼時的謝嘉然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直到尚且不諳他臭毛病的梁夙年自來熟地將手臂搭上他肩膀,而他破天荒地怔了足足有兩秒才將他推開之後,事情走向漸漸開始變得不可控制。

龜毛不討喜的潔癖在梁夙年身上宣布失效。

像是驟然闖入他生活的一個特殊存在,他對與他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梁夙年意外地生不起任何嫌棄或者抗拒的心理。

如同方才一般,分明都是剛下球場滿身盛氣的大男生,他對路上遇見的那群人排斥到極點,只想遠遠躲開。

而對梁夙年,他更想靠近靠近再靠近,最好能夠湊上去蹭蹭他,碰碰他,以緩解他一身的不適。

人一旦有了不合時宜的渴求,忍耐就會變得越加痛苦。

亦或者是多年積累的東西終於找到了突破口。

謝嘉然低頭看著手腕,上面印滿了尚未消退的深淺紅印。

從前明明沒有這麽辛苦的。

梁夙年讓他的症狀加重了。

謝嘉然在衛生間呆了多久,梁夙年就耐著性子在外面等多久。

見他出來了也沒急著進去,怕自己身上汗味太重,跟他擦肩時又會被嫌棄,幹脆等他回位坐穩了,才拿上衣服起身進了衛生間。

謝嘉然掌根抵著額頭深吸了口氣,靜下心思開始收拾桌面整理畫稿,起草明天要交的指定主題的作業。

可惜剛勾好草圖的大概輪廓,衛生間開門的聲音又一次不留情面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梁夙年踩著拖鞋出來了。

他的腳步不重,帶著清晰的濕漉聲,落在謝嘉然耳朵裏有很強的存在感。

放才有所緩解的不適感卷土重來。

隨意放在桌上的鏡子正好將斜對面那人的側影完整收錄。

謝嘉然不覺停下手上的動作,微微偏頭,他從鏡子裏看見梁夙年正垂著腦袋在認真擦頭發。

洗完澡換上了幹凈的白T,淺藍色短褲,連擦頭發的毛巾也是淺色,配上白凈的皮膚,挺拔的身形,從頭到腳透著一股夏天陽光清爽的味道。

讓謝嘉然想到了幾天前在校門口買的那杯放了檸檬的冰鎮薄荷雪碧飲料。

視線溫溫吞吞轉了一圈,最後停在男生手臂。

梁夙年不是體育生,卻酷愛打球,體格清瘦而不羸弱,手臂上覆著恰到好處的一層薄薄的肌肉,擡手之間能清晰看見手背經絡骨骼的走向。

剛洗完澡的體溫應該是微熱偏涼的吧。

如果這個時候過去牽住他,讓那雙手將自己的裹進掌心,或者只是用手背親昵地蹭一蹭他的手臂,一定會很舒服,很快緩解掉這陣經久不散的不適……

啪!

鏡子被驟然按倒,不小的動靜第一時間引來宿舍裏另外兩人注意。

黎塘瞪圓了眼睛。

謝嘉然沒有回頭,站起來兀自開始收拾東西。

接受不了自己這副偷偷“覬覦”室友的變態模樣,他冷著臉抱著畫稿匆匆逃離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