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師者之責

奏本的這人是禦史台的一個左右僉都禦史, 名秦順, 官列正四品。禦史台的職責本是糾劾百官, 辯明冤枉,清風正氣, 但是一路發展到現在, 就越變越不像話了。

禦史台挑了一些嘴皮子利索的官員負責彈劾, 又遣了人大街小巷的暗訪, 一旦有什麽流言蜚語,必要在朝上彈劾。他們彈劾最多的, 還是三品以上大員,因為這樣才能顯得他們不畏權勢。

就連權傾朝野的左相, 都曾經因為和人閑聊時說了一句粗鄙之語, 被禦史台連著彈劾了好幾封折子, 認為他有失官體。

被彈劾的人只能苦笑著辯解,卻不能對他們說什麽。因為這群人時時刻刻都抱著“血濺金鑾殿”的偉大想法, 一言不合就要撞柱子去。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還能得個清名,被他彈劾的人, 就要一輩子背著汙名了。

所以,有些人暗地裏稱他們為“瘋狗”, 因為他們見人就咬, 咬住就不撒嘴。

但是,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才使得京城的風氣比別處都要好一些。畢竟有一柄劍隨時懸在你的頭頂, 而你根本不知他何時會落下,這時候你做事情就會格外小心一點了。

這也就是皇上即使不堪其擾,卻仍然賦予禦史台監察權力的原因。

今天被咬上的就是楚辭了。先不說他是今科狀元郎,風頭正當時。單說挨到休沐日,昨日眾多外院學子回家後說得最多的人,就是這個楚司業了。

許多大臣雖然不見其人,但對他卻已經有了一個深刻的印象。這會兒聽秦順彈劾新上任的司業,都忍不住回頭去尋找,看看那個被彈劾的人在哪裏。

“愛卿所言之事,可證據確鑿?”皇上有點無奈,這區區六品官被禦史台彈劾,還是頭一回。

“啟稟皇上,正是。國子監學子均可作證,確有此事。”秦順答道。

“國子監汪祭酒何在?”既然是國子監的事情,第一個被問的,當然就是國子監一把手了。

汪祭酒戰戰兢兢地站出來,恭敬地行禮:“啟稟皇上,老臣在此。”

“秦禦史彈劾你下屬司業中飽私囊,苛待學子,這事你可知情?”皇上的聲音聽起來威嚴無比,汪祭酒心裏暗叫糟糕,這楚辭所為,八成是觸怒皇上了。

“這這…老臣這些時日身體不適,已去吏部掛了档,準許老臣點卯之後,回家修養。這楚司業所為,老臣是一概不知啊。”汪祭酒將這事推得一幹二凈,他年紀大了,顫顫巍巍地站在中間,看起來倒有幾分可憐。

皇上不喜他這種一問三不知的樣子,但考慮到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還是放過了他。

“那麽其他愛卿怎麽看待秦禦史彈劾的這件事呢?”楚辭上次給皇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還要用楚辭,自然不能依照秦禦史說的去處置楚辭,只能和和稀泥,找出個理由,將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溫海在前頭出列,他說:“啟稟皇上,臣認為單以一面之詞就判定楚司業有罪,實在是太過輕率了。今日大朝,他應也來上朝了,不妨就叫他過來自辯,看看他有什麽說法。”

“臣附議,楚司業年輕氣盛,行事上或許有不當之處,且看看他如何自辯,若是他說不出理由,皇上再懲治他也不晚。”穆遠修也站了出來,對於楚辭這人,幾次交談下來,他也算有點了解。他根本就不是這般目光短淺之人,其中定有緣由。

“哼,看來這小小一名司業人緣倒好,竟能結交這麽多朝廷命官為他鳴不平,我看,在剛剛彈劾的罪名之前,還應加上一項結黨營私才是。”副都禦史見他們二人為楚辭說話,冷笑一聲便開啟嘴炮攻擊。

“左禦史這話,是想表示這朝堂就是你們禦史台的一言堂了?只有你們彈劾的道理,沒有其他人講話的份了?”他為秦順幫腔,自然也有人為溫、穆二人幫腔。

禦史台的人一看,立刻開口助威,其他人一看也不幹了,說一句駁一句,嘴仗打得不可開交。

眼看朝堂又要再次淪為菜市場,皇上不得不出面平息。

“眾位愛卿,先冷靜一下。下方判案,尚且要讓被告之人辯解幾句,何況這裏呢?依朕看,就按溫愛卿所言,先把楚司業叫上來問問,若他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按律嚴懲不晚。”

“皇上聖明。”剛還爭得面紅耳赤的一群人立刻又恢復了風度翩翩的樣子。因著朝廷取官的潛規則,這朝堂之上的文官,都是一些美青年,美大叔和美老頭,這樣的人即使吵點架,看起來也是賞心悅目的。

“宣國子監司業楚辭進殿!”一個太監到殿外宣旨,楚辭在眾人或同情或看好戲的眼神中,跟隨著傳旨太監進殿回話。

楚辭心裏有些緊張,面上卻不顯,還能在這些大佬的注視下,十分鎮定地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