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平國策(第2/4頁)

“好久不見。”

攔路者裏,有一人身穿青色楚式袍子,兩鬢頭發修長,在周圍雙方全是黑甲的情境下,顯得有些另類。

一帶著面具的男子策馬而出,聲音有些尖銳,

道:

“我們可不是老友重逢,當年能與我站一起的,也只是你父親而已。”

“在我父親面前,你只能自稱奴才。”

面具男子故意撣了撣袖口上的塵土,

道:

“可惜了,燕人沒自稱奴才的習慣。”

青衣發出一聲嘆息,道:

“咱們現在在這兒說這些,其實挺可笑的。”

“是。”

“我這兒備了一壺酒,兩樣小菜,來給你接個風,後頭就是軍寨了,按晉東軍律,非帥帳特許,軍中不得飲酒,上下皆同。

賞個面子吧,大將軍。”

“好,就給屈少主一個面子。”

……

正是隆冬,風裏像帶著刀子。

好在今兒個日頭不錯,冬日的暖陽,絕對是這世間最廉價同時也是最溫暖的享受。

年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然後,

“噗!”

酸性辣,瞬間嗆滿口鼻,整個人差點升天。

“喲,看來這幾年日子過得可以,豆汁兒都喝不下去了。”

屈培駱端起酒杯,小飲了一口,面色表情也很精彩,但很快就又壓了下去。

“不是說酒麽?”年堯問道。

“我往裏頭兌了酒。”

“呵。”

“從軍醫那裏弄來的,上好的烈酒。”

“你這不是糟蹋東西麽?”

“也不算,那玩意兒是用來處理傷口的,單純喝起來,容易死人。”

年堯沒好氣地放下酒杯,伸手去拿下酒菜,真就兩盤;

一盤炒豆子,一盤豆腐幹,再配著豆汁兒……

“在京裏,聽聞過攝政王做過的一首詩,叫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最後,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屈培駱有些驚訝,顯然他沒聽過這首詩,而且還是自家王爺作的,笑道:

“王爺哪裏有空沒事兒跑燕京去作詩。”

“禦書房裏傳出來的,京裏流傳度很高。”

“既然冠的是王爺的名,那是必然。”屈培駱笑了笑。

二人都不是普通人,曾經也站過極高的高度;

身為大燕最大最強藩鎮的王爺,作如此一首詩,其實是在表明心跡;

且不論這到底是否是自家王爺真正想表達的意思,都不妨礙朝廷將這首詩標榜到極高的位置。

畢竟,最怕晉東造反的,是朝廷;最不希望晉東造反的,也是朝廷;

站在朝廷的角度,自然希望大家都在大燕旗幟之下,是同根生的兄弟。

不過從這裏也能瞧出來朝廷自身定位上的變化,不再是純粹意義上的君君臣臣,讓代表正統的朝廷,讓代表天子的皇帝,彎下腰,不,是端著一個小板凳主動過來與你平起平坐,一定程度上,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而且這種狀況,不會減退,更不會消散,伴隨著這一場燕楚國戰落下帷幕,幾乎以一己之力將大楚打殘了的攝政王,其個人威望,將進一步地提升。

這種情況放在其他任何一個王朝都會是一個近乎無解的死結,

軍中大山頭靠著不斷地對外戰爭勝利,積累個人威望的同時將軍事集團的力量進一步地鞏固與發展,達到了一種多重程度的共同膨脹,而這種膨脹必然會擠壓原本中央的權威,從而達到一種反噬爭奪雞蛋糕氛圍的必然循環。

瞎子就曾說過,很多時候所謂的“卸磨殺驢”或者“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人們喜歡歸咎於皇帝本人對自身龍椅遭受威脅的忌憚;

但實則,皇帝也只是一個代表,很多時候還會被動地成為代表,“卸磨殺驢”,更多的還是中央朝廷這個存在,出於自我保護本能所展開的“自救”與“避險”行為。

瞎子還用杜鵑的事舉例,先帝當年大概率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而且,以先帝的脾氣,根本不可能在那個時候去做出“卸磨殺驢”的舉動,因為維系上一個時代大燕格局的,不是什麽政治和軍事上的平衡,而是鐵三角之間的關系;

靖南王一夜白頭,最終卻沒選擇直接起兵靖難,顯然是他早就做出了認知上的決斷。

而趙九郎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大燕未來的長治久安才提前拔釘子為未來做準備,其實也是對的,一定程度上,他是成功了。

但他所代表的,是大燕朝廷的利益,而並非皇帝的意志,甚至,還不是皇家的利益。

任何事情都是雙刃劍,藩鎮對於中央朝廷的威脅肉眼可見,但也不能忽視,燕國這三代皇帝,到底是怎麽利用藩鎮去反向鞭撻朝廷的;

老皇帝靠著鎮北侯府的幫助奪回了皇位,先帝爺靠兩大藩鎮馬踏門閥,姬成玦靠著大不了喊“平西王”率兵入京,對朝廷上下近乎是肆無忌憚地完成了好幾輪的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