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受命於天

屈培駱其實很難分析出自己的心態,

病態麽?

可能是,但又不僅僅局限於此。

如果在青灘上,他自刎成功,他應該能得到楚國的傳頌,同時屈氏也能得一個滿門忠烈的稱號。

可偏偏他沒有自刎得成;

人這一輩子的定義,很多時候,死,是最為直接妥當的方式。

當然,主要看你死在什麽時候。

他沒死,自然就意味著他的人生將繼續演繹,而演繹的進程與結果,就不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了。

他已經扭曲了,

無論是自己這個人,還是日後史書上的自己,都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

可是偏偏,他又很平靜,平靜得仿佛自我封閉了一般,想要將過去現在以及未來,分成三份,給完全切割開。

他曾想過,沖冠一怒為紅顏,能為自己在史書上留白;

而眼下,

看著她,

看著大妞,

他忽然又有了希望。

他是個畜生,雖然現在人模人樣,但骨子裏,已經被畜生給完全比了下去。

可偏偏,他是個有眼睛有嘴巴有思想的畜生,和棚圈裏吃了睡,睡了吃的那些同伴相比,他多了太多多余的東西。

他伸手,輕輕地碰了碰大妞粉嫩的側臉。

大妞又笑了;

她吝嗇笑,但她又偏偏愛笑。

作為靈童,

她有著超越於常人的敏銳,且這種敏銳在孩提時代,往往意味著超乎於普通人所能理解的範疇。

誰會真的對她好,

誰會願意在自己最弱小時呵護她,不惜一切保護她,

她能感知到。

這是蛋殼裏的幼崽,在自己最弱小時尋求周邊強大存在保護一個道理,這是一種本能。

你需要保護誰?

你的父親,已經死了;

你的青鸞軍,已經覆滅了兩次;

你的妻子,已經被搶走了;

你的家族,在楚國已經被近乎連根拔起;

可你還活著,並不是借酒消愁一般痛苦的活著,你吃著錦衣玉食,穿著官服,管著差事,依舊是人上人;

無邊的黑暗,你已經麻木,可你依舊不由自主地在為這道光的進來,感到內心的欣喜。

屈培駱很想低下頭親一親她,

這一刻,

他很感激她。

他整個人已經在泥沼裏浮沉很久了,無論是周邊的環境還是他自己身上,其實早就發散著腐肉一般的氣息;

但當她出現時,

他,

依舊虔誠。

最終,屈培駱也沒有親下去,並不是因為她是王爺的公主,而是因為他不想褻瀆了她。

她應該永遠神聖,永遠亮潔,

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

“她很漂亮。”屈培駱說道。

“呵呵。”熊麗箐笑了笑。

她和他的關系,很復雜,可卻又在命運的捉弄下,又被強行拉回到一個點。

只是二人都沒因此覺得局促與不安,更沒愧疚與仇恨。

人,到底是這世上最會隨遇而安的存在,無論再艱難的環境,他們總能給自己找到一個安身之所,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

屈培駱將大妞送還給了乳娘,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悵然若失。

大妞似乎哭了兩聲,乳娘在哄。

屈培駱的心,仿佛在這兩道哭聲裏,再被那只柔軟的手,給拽了兩下。

但他沒追上去,而是轉身,向熊麗箐那邊走了走。

“我聽說,王府裏的先生們,很喜歡世子殿下。”

屈培駱大大方方地把這話給說了出來,絲毫不顧忌靠在墻邊站著的阿銘。

阿銘對此倒是不以為意,畢竟,屈培駱說的是事實。

魔王們對主上的兩個孩子,可謂極其區別對待;

連一向最喜歡孩子的魔丸,也沒來瞅過大妞,因為大妞身上的火鳳氣息,讓魔丸覺得不舒服,當然這一點點不舒服魔丸完全可以克服,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也不可能對魔丸大人造成什麽傷害;

可當一個孩子能讓你覺得不舒服時,你還會想去親近她麽?

最重要的是,

在大妞出生時,魔丸就已經盯著四娘肚子裏的那個孩子了。

有和自己羈絆更深刻,和自己最完美契合的孩子在,對其他的選項,不是移除了,而是直接視而不見。

身為家裏人,熊麗箐不可能沒察覺到家裏先生們的“厚此薄彼”;

且她也清楚,這些個先生們,在王府裏的地位到底如何之重。

但她不介意,一是王爺喜歡閨女,二是閨女就是閨女,當了母親後,熊麗箐已經沒了女孩時的那種戾氣與昂揚,歲月靜好,也沒什麽不好的,不是麽?

見熊麗箐不說話,

屈培駱又道:

“王爺今日與我說了,等過一兩年,讓我出去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