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那一夜

出了陵寢,

下了石山。

一場拜祭,潦草地展開,又很潦草地收了尾。

山腳下,成親王司徒宇跪下來,

先向鄭凡磕頭,

再向太子磕頭;

在司徒宇身後,是一群跟著磕頭的王府家丁。

“過幾日我會給許太守修書一封,王府的護衛編制,拉上來吧。”

上一批王府護衛是被鄭凡殺雞儆猴“用”掉了,

再之後,鄭凡就直接剝離了王府護衛的編制。

現在,堂堂成親王爺出門,只能帶家丁,這些家丁可以攜刀,卻不能披甲,也不能使用軍中制式的兵刃,儀仗隊都擺不了了。

“謝王爺恩典,謝王爺恩典。”

司徒宇再度謝恩。

“司徒宇,你爹的香火情,已經被你耗光了,接下來,就該你自己好好想想該如何給你以及你的後人去積攢香火情了,涸澤而漁,固然暢快,但最後,有的是哭的時候。”

“宇明白,宇一定謹記王爺您的教誨。”

“嗯,回去吧,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鄭凡催促司徒宇回去,胸口裏放著的那位爺,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

“是,宇告退。”

成親王走了。

這時,

被鄭凡抱著坐在貔貅背上的姬傳業開口道:

“鄭伯伯,他是先給伯伯您行的禮唉。”

“怎麽了?”鄭凡問道,“喲,吃味了?”

“傳業覺得,他在挑撥。”

“不是。”

“不是麽?”

“因為他不知道傳業你小小年紀卻這般聰慧。”

姬傳業思索了幾下,若有所悟。

挑撥,得看人,如果是青年太子在這裏,這般做的話,就是在挑撥了。

但太子只是個屁孩,司徒宇再怎麽神機妙算能算出這一層麽?

反倒是這姬傳業,似乎怕踩坑,故意將這話給說出來。

司徒宇無心,但太子爺有意,趕緊撇清。

鄭凡伸手,敲了太子幾記“毛栗子”,

道:

“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樣子,別整天心思這麽重,該吃吃,該喝喝,心思重了,身子就會被掏空了的。”

太子抱著有些吃痛的腦袋,點點頭,道:“哦。”

“傳業啊,你知道這世上最聰明的,是哪種人麽?”

“請鄭伯伯解惑。”

“最聰明的,是懂得惜福的人;

誠然,這世上是有那種可歌可泣的人物,逆流而上,舍生取義,這些年,你鄭伯伯我見過不少;

我們這兒的,有;

乾楚的,也有;

我還親自殺過不少,殺完了,還得敬佩。

但那是必須要死的時候,為了信念,為了堅持。

然而,如果不到那個時候,還是得懂得惜福存神。

鄭伯伯我不是大夫,但我清楚,你再繼續這個樣子下去,長大了,也得是個病秧子。

當太子,哪怕是以後當皇帝,最重要的是什麽?

身體好,你得活得長呐,得活得久。

人沒了,一切就都是個屁。”

姬傳業撓了撓自己的臉,顯然,鄭凡說的話,和他以前的信念,有了沖突。

“爹說,鄭伯伯說什麽,我就得信什麽,那鄭伯伯說的,我就得信,傳業,懂了。”

“你爹和我還正值壯年,有我們倆在,至少能讓你們這幫孩子,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過個童年,以後的事兒,留以後再說唄。”

說完,

鄭凡拿起馬鞭向東一抽,

道:

“走著,回家!”

……

本來,按照鄭凡的計劃,接到孩子後,當馬不停蹄地回奉新城。

中途繞了一下石山,也不會太耽擱行程。

但在途中,隊伍又不得不停緩了下來。

太子病了。

鄭凡不會認為是因為自己那天帶著太子騎著貔貅迎風狂奔導致太子病下的,

四娘的說法是,

孩子水土不服。

身體根子弱,就容易出這個毛病。

不得已之下,隊伍只能在一座侯府下屬的軍鎮停駐了下來,四娘施了針,隨行軍醫那裏也有必備的一些草藥,讓孩子服下去後,等汗發了燒退了,才能繼續啟程。

鄭凡進了帳篷,看著孩子。

孩子臉上濕漉漉的,睜開眼,目光裏有些疲憊也有些愧疚;

“鄭伯伯,傳業拖累大家了。”

“別瞎想,閉著眼,數羊,睡一覺,等發汗。”

“是,鄭伯伯。”

太子聽話地重新閉上眼。

鄭凡親手幫他換了個濕帕子後,起身,走出了帳篷。

四娘坐在外頭,正織著小件兒的衣服。

不是給她肚子裏的孩子的,也不是給公主肚子裏的,而是給天天織的。

“你去休息吧,讓軍醫在這裏守著。”

四娘搖搖頭,道;“主上,還是奴家親自守著吧,這孩子身份畢竟不同。”